御医连滚带爬过来替沐沉夕诊脉。他满头大汗地诊完, 哆哆嗦嗦道:“陛下,郡主这是体虚气弱,又受了刺激, 这才发了病。”
裴君越的拳头紧了紧:“发的是什么病?”
“抑郁成疾。”
沐沉夕睁开眼,声音嘶哑, 努力挤出了一句话来:“你放——胡说…”
她一向最瞧不上这磨磨唧唧的病,总觉得是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得的, 没想到如今落在了她头上。可她甚至都没感觉自己抑郁。
“当然, 郡主的病还有一个原因。不知郡主最近可在用什么药物?”
裴君越瞧了她一眼:“怎么了?”
“微臣一时间也不能查出那药是什么,只是长期服用的话,对郡主的身体不利。如今郡主身体虚弱, 随时可能…可能…小产…”
沐沉夕嗤笑了一声, 声音嘶哑难听:“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裴君越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知道了, 你先开些药方让郡主调理身子。”
“郡主的身子需要调理, 但最重要的还是心情。”
“朕知道了。”裴君越又强调了一遍。
太医退了出去, 沐沉夕捂着肚子,忽然两行泪滚落,声音也虚浮无力:“你听到了吗,太医说我随时可能会小产。若这个孩子死了, 我会杀了你,然后自尽。”
裴君越沉默良久,忽然转身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只轻轻一提便将她提到了眼前:“只是向长公主承认你喜欢我,便让你抑郁成疾?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 可到了如今这一步,我只要一松手,你就会离我而去。其实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一切都会好好的。”
“阿越,我没办法指责你什么。因为在执念上,我和你是一样的。你总是逼着我喜欢你,那你可曾想过放手?天下都是你的了,你还要我做什么?”
“因为——”他将她抱在了怀里,“我要这天下也只是为了得到你。”
沐沉夕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抑郁成疾,因为她心中难以决断……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对她做了这些事情,她会毫不犹豫杀了他。可这个人是裴君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什么样的分量。
她在他身上寄托了太多美好的愿景,她希望唐国有一位好皇帝。希望唐国繁盛,兵强马壮之际可以一举大败金国。从此边关的将士就再也不会有人死去了。
可若是她今天亲手杀了裴君越,那么唐国朝堂大乱,金国趁虚而入。到时候死的就是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
裴君越要去上朝,将她轻手轻脚放下,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嘱托她好好吃药。沐沉夕忽然扯住了他的衣袍:“把药撤了,我…我与你成婚。”
他顿住了,良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换上了龙袍上了朝。只是那一整日,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有时候巨大的喜悦降临时,反倒是要缓一缓,这份喜悦才会慢慢浮出水面。
沐沉夕因着生病,召了齐飞鸾来侍疾。她得知她病了,赶忙赶了过来,事事亲力亲为照顾着,几乎是衣不解带。
有了她那一句应允,裴君越暂时没有住在她的宫中。毕竟大婚前是要尽量减少见面的,这是唐国的习俗。
也因此,沐沉夕得以将此前那些衣裳都换下来。但因为连续数月用药,一时半会也难以恢复,只能慢慢养着。可大婚的事情却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
裴君越似乎还在思忖着如何昭告天下,倒是给了沐沉夕一些喘息的时间。
她的病将养了三个月,才渐渐好转起来,从开春一直到了初夏。这一段时间内,朝堂上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裴君越一直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想要架空谢云诀的权力。
沐沉念入朝为官,被封为了谏议大夫。沐沉夕对这吃力不讨好的官职并不甚满意,裴君越处理完朝政的事务来看她。她正和齐飞鸾下棋。
裴君越不由得对齐飞鸾另眼相看,能和沐沉夕这臭棋篓子下棋,还没能和颜悦色,当真不是凡人。
她刚悔了一颗棋子,抬头瞧见了裴君越,棋盘子一推:“我就说今日怎么盘盘都输,原来是你来了。”
他笑着坐在她身边,对齐飞鸾摆了摆手。齐飞鸾退了出去,临行前转头看了一眼,那光景,像极了夫君在哄自家的小娇妻。
“你自己的下棋的本事心中也是有数的,怎么能怪我?”
“就是怪了,如何?”
“好好好,是我不好。”裴君越取出一只锦盒放在了她面前,“司珍坊新做簪子,用的是国库里最大的一颗东珠。你瞧瞧可喜欢?”
沐沉夕打开来瞧了一眼,笑道:“你是怕我晚上出门瞧不见路,特意挑了这么大一颗让我照明来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把她们的手都剁了。”
“喜欢。”沐沉夕咬牙切齿,“不说这簪子,说说我弟弟。你为何让他当什么谏议大夫?言官最是吃力不讨好,怎么不让他管管米粮?他自小精通算术,那里更适合他。”
“六部官职,四品以下,我是任他挑选的,是他自己非要当谏议大夫。”裴君越也是一脸无奈,“何况你弟弟也不是省油的灯,每天上折子参我。朝堂上都能让我下不来台。我——我若不是瞧在你的面子上,早就——”
沐沉夕眯起了眼睛:“如何?”
裴君越清了清喉咙:“没什么,他范言直谏,是个忠臣,应该嘉奖。”
沐沉夕把玩着那簪子,叹了口气:“算起来也有几个月没见到他了,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家中。那时候他因为我受到牵连,挨了好一顿打。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明日我让他入宫来见你。”
沐沉夕这才露出了笑容。
“对了,年中要祭天,你随我去吧。”
“中宫虚悬,长公主可代行此事,何必要我去?”
“你一个人在宫里,我不放心。”
“怎么,你觉得我留在宫中会造反不成?”
“不是。”裴君越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一诺千金,答应嫁我就不会反悔。可是祭天之事不也正好可以昭告天下你我的关系么?”
“这话说反了吧,寻常都是先封后,再由帝后去祭祀。哪有反着来的道理?莫非你怕朝臣反对,这是要试探口风。若是反对之声过高,便拿个贵妃的位分将我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