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方德苦笑。
自责吗?有那么一点儿,但更多的是无奈。
别说是天子脚下、京城之中的父母官,便是山坳坳的旮沓窝里的父母官,一旦牵扯了皇权倾轧,办案子时都要斟酌再斟酌。
他不能真的帮受害的这一家把凶手绳之以法,能做的,不过是替活人多争取些补偿,仅此而已。
当百姓不易,当官也不易,可那皇城里的难道就事事顺心了?
圣上九五之尊,再过几年也不得不接受几个儿子争得你死我活。
这天下就没有哪个是容易人呐!
绍方德抹了一把脸:“医馆那儿……”
“都安排好了,您放心吧。”师爷垂着头,道。
“接着办吧。”绍方德道。
师爷应下,带了几个人到了医馆,见女童家属悲痛模样,嘴上说了些宽慰话,心里忍不住叹了好几口气。
话语再真切,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活,他的伤心,比不了家属的万分之一。
倒不是他冷血,而是痛不到自己的身上,再说多少“感同身受”的话,也是虚的。
何况,他们还做着“不体面”的事儿呢。
罗家小少年依旧愣愣的。
师爷把那死囚的画像给他看:“哥儿见过吗?”
新画好的,还带着些墨香,小少年歪着脑袋定定看了好一阵,一会儿摇头、又一会儿点头,很久没个准信。
倒是医童,瞅着画像看了会儿,嘀咕道:“好像来过我们医馆。”
师爷忙问来龙去脉。
医童道:“有一妇人来买巴豆,开口就要半斤巴豆,说家里有人得了气痢,又有个疮毒病人,要自个儿去做药。刚好馆内存量不多,我就没卖她。看了画像才想起来,好像就是出事的那天下午,就是这个人。”
巴豆能治气痢,能治疮毒,但它本有毒性,用量不妥,当然能夺走小女童的性命。
顺天府对外一直都没有明确过毒的种类,但小女童是腹泻不止而亡,民间多猜与巴豆有关,此番倒也对得上。
女童的祖母哭喊道:“大人,是哪家铺子只管赚钱不管性命,婆子要问问他,怎么能没有瞧着病人就卖半斤巴豆出去啊!”
师爷自是附和,让人手去查,很快,就查出来“安排”好的铺子。
那是家蜀地客商开的商铺,主做香料生意,也卖蜀地出产的药材,账目上记着,那天卖过五两巴豆。
“她说要给疮毒病人做乌金膏,《痈疽神秘验方》上写得明明白白,‘巴豆去壳,炒焦,研膏,点肿处则解毒,涂瘀肉则自腐化。’外用药,卖她五两又有什么稀奇?”
一时间,都吵着评着该不该卖,衙门里还没最后断案,大部分的人都已经认同了是人贩子诱拐不成故意下巴豆害死女童,即便有极少数人还心有疑惑,渐渐也被带偏了。
风头再一转,商人是不是无德也不重要的,最最可恶的是那人贩子!千刀万剐不足够!
还有那南陵,那么多孩子被人贩子卖了过去,至今还与朝廷僵持着。
打打打,坚持打到底!
隔日,绍方德把结案的卷宗送到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