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得早,陶昭仪宫里的人还未到。
圣上本打算小歇一会儿,他困意刚刚上来,见了孙睿,他微微蹙了蹙眉头,又很快松开了。
身子虽疲乏,他却不想睡了。
脑海之中,那面无表情数数的孙睿石像的印象挥之不去,让圣上浑身都不舒坦,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圣上哼了声,“今儿文英殿里,应是没有人追着说道了。”
孙睿哪里不知道圣上是在恼昨儿的事情,孙禛被黄印逼得从文英殿落荒而逃的时间,与他今天离开时差不多。
他干脆答道:“今日黄大人的确不当值。”
圣上叫他直直顶了回来,心里越发不顺,但这么多年他明面上都对孙睿极好,便是心里有疙瘩,这会儿也不至于爆发出来,只示意孙睿坐下。
他抿了口茶压了压情绪,道:“朕知道你们烦闷,御史们说话素来不客气,朕也经常被骂,你听过就算了,至于禛儿,他年纪小,也不圆滑,你多教教他。”
孙睿依样画葫芦地抿茶,末了,道:“母妃昨儿也是这么交代的。”
圣上酝酿的话又说不了了,既然虞贵妃交代过,他继续说道,恐过犹不及,干脆也不再提,翻看起折子来。
几个衙门粗粗商议了押运章程,由大理寺牵头写了这份折子,内容中规中矩的。
圣上看了两眼,嗤道:“他们这是押反贼还是送皇亲啊?孙璧这一路上的仪仗,怕是比他前几年进京磕头时还要隆重了。”
孙睿道:“也就是看着人多些,董之望还没有下落,南陵也未必没有死忠孙璧的人手,要让他活着进京城,少不得多安排些人。”
道理的确如此,但圣上看着就不顺心。
外头有些动静,韩公公出去了又进来,看了眼孙睿,没有直接开口。
孙睿也不问韩公公,只与圣上道:“何况,宗亲那儿也没有闹明白。
孙璧造反了,但他的爵位还未夺,未及入京审理,定罪之前还是个郡王。
再者,将来削爵,是只算到他这儿,还是连南陵王的也一并夺了,南陵王除不除名、撤不撤庙享,宗亲那儿也在商讨。
孙璧进京路上要是太简、或出什么差池,宗亲那里怕也……”
句句都是宗亲如何如何,字字都刺在圣上的心眼上,他再没有压住火气,重重把手边的茶碗砸了。
身为帝皇,若不想落下六亲不认、孤僻阴毒的名声,大小事情上,多多少少的,势必会受到牵制。
也许来自外戚,也许来自功高盖主的臣子,也许来自宗亲,甚至其他,为了平衡各方关系,也会有各种手段来制约,此消彼长,互相钳制。
顺德帝登基之后,其他势力倒都平顺,宗亲多数时候也不来寻事,偏偏每次站出来时都是挑刺。
前回是笼络了几个老御史,非说孙璧断不可能造反,必定是受了董之望的胁迫;再上一回,柳家女接连闹出事端,宗亲直言是圣上给卫国公府惯出来的;再往前,骂圣上偏宠虞氏而不喜中宫,逢年过节就寻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