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们这些人闹翻,倒也在情理之中。”牧碧微冷笑了一声,“你莫忘记龚世妇的例子!那龚氏的身孕满宫里都清楚到底是谁下的手,亏得陛下还能坚定不移的以为是龚氏自己没福气!不就是因为何氏从前一直对龚氏嘘寒问暖的照料着吗?此外,朝野都晓得陛下不喜欢世家女,无非是因为世家女郎典雅守礼、贞静淑贤——至少表面上如此,陛下却嫌无趣呆板,安平王哪里不知道要得陛下喜欢,这送进宫来的美人总也有些特别之处才能站住脚,不然,看看孙氏,她往那里一站,有多少人能够不黯然失色?”
“女郎是说,安平王故意教导这两个人作出今日之态?”阿善沉吟道。
牧碧微道:“你看那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冷儿,一个雪儿,再看她们容貌举止仪态,岂不是人如其名,冷冰冰的一副不易亲近之态?”她轻蔑道,“陛下重色,却非专一之人,若是美人如花,他啊是拿这六宫当花圃,里头的女子视作花卉,一心一意琢磨着百花齐绽的风情,若孙氏国色天香如牡丹,何氏娇艳欲滴若玫瑰,我呢可比在水之莲……这冷儿雪儿两个,岂不是如同冬日之梅,凌霜傲雪——当然她们骨子里未必有那么好,但至少面上这副模样正补了宫中所无,又怎么能不得宠?”
阿善道:“她们就不怕惹了众人之嫉?”
“这宫里人只会越来越多,陛下却始终只有一个。”牧碧微冷笑着道,“谁得宠不是招人嫉恨?你道人人都是生来是颜氏那一个性.子,面团儿也似由着人当面指桑骂槐都只低着头忍了?”
阿善想想也的确如此,况且这冷儿、雪儿姐妹两个固然出身不高,却是安平王送进宫里的,如今安平王也坐稳了右相的位置,她们两个在前朝也不是没人扶持,而且安平王既然要谋实权,自然对牧碧微是怀着敌意的,而孙氏呢,她自己是孤女,对有后台的妃嫔哪里能不怀着警惕?再加上何氏也不是手软的,如此看来宫里这三位都不能能讨好的主,换作了她想到这里也觉得干脆闹翻了才好。
“只是她们跋扈太过,若不打压,怕是要扫了女郎的面子。”阿善沉吟着道。
牧碧微道:“打压自然是要打压的,只不过孙氏顶在最前面,咱们先不急。”
“孙氏上回连唐氏的事情都忍了,奴婢在想这一回她会不会也忍了?”阿善道。
“这个不一样。”牧碧微摇头道,“对付唐氏,咱们是有理有据,而且我位份还压唐氏一头,在宫里也有两年了,如今这么两个新人,就公然打她的脸,这可不比我当年进宫时候,那一次固然祈年殿吃的亏比这回还大,但到底是私下里的,表面上我总是对孙氏恭敬的,孙氏这次要再忍了,往后她这个右昭仪还有几个人看得起呢?别说她还打着抚养皇长子的主意!这一回让了,气势一丧,往后日子还怎么过?”
阿善便笑着道:“叫她顶在前面也好,陛下护着新宠,孙氏又自诩宠爱一向都是头一份,两边争起来无论哪边吃亏咱们都乐得看热闹。”
牧碧微懒洋洋的道:“宫里进新人也不可能就这么一次,不可能每个新人都是小龚氏的,看着就是,左右如今还轮不到咱们先出手……对了,黄女史那里的事情?”
“黄女史原本的确是推说不知道的,奴婢再三催逼,黄女史才说了几个人,里头正有太妃当年赶出去的人在里头,黄女史倒是老实,连这个也说了,女郎你说若是这样咱们还把人要过来,会不会叫太后注意,疑心到了太妃?”阿善小声问。
牧碧微皱起眉来,她如今人手匮乏的很,尤其是能够照料子嗣的人,在穆氏死后只有一个半,那一个自然就是阿善,轻易离不得自己的,半个是挽裳,她年纪较长,如今西平公主也快四岁了,不必乳母照料,叫挽裳带人看着还能应付应付,问题是若一年后自己有了亲生子,没个老成放心的人照顾,怎么能够放心?
温太妃特意赶走的那批老嬷嬷,显然照料子嗣上面是有经验的,背景也还清白,照理说温太妃那儿的人手即使安插进去,多半不是先帝就是如今太后的人,总没有谋害皇嗣的道理。
只不过虽然如此,到底也要亲自看一段时间才成。
她思忖了良久,道:“就把她说的几个人都叫了过来,咱们先不把温太妃预备的人手全部留下,先留上一两个,想来也未必多么打眼。”
阿善也晓得如今澄练殿里人手不足,牧碧微又开始调养身子了,便道:“也好,奴婢明儿就去叫她们过来。”
“不要直接去叫。”牧碧微道,“先去华罗殿,告诉左昭仪,西平也大了,如今又请了女史在教导礼仪,想着她身边伺候的人手总是不足也不是一回事,小宫女好补,但积年知事的老嬷嬷可也要补上一两个,如此也好带一带那些年纪小的,知道该怎么伺候。”
阿善会意,点头道:“女郎放心,奴婢一定原话告诉左昭仪,请左昭仪也推荐一二——最好是抚养过皇嗣的老嬷嬷,也好叫女郎能放心。”
第一百零八章 樊氏、邓氏
“澄练殿这是拿咱们娘娘做筏子呢!”酣春前脚送走了闵阿善,一个转身就挂上了冷笑,便回后殿边与酣秋道,“说什么牧宣徽进宫进得晚,也不及咱们娘娘对宫中各处知道的多,谁不晓得内司那边的几个,对她们长锦宫的殷勤?真是这个难处,发句话难道还没人去给她查吗?摆明了借咱们娘娘的由头,若是推荐过去的人出了差错,怠慢了西平公主,也有咱们娘娘挡在前头!”
“你就少说几句吧。”酣秋淡淡的道,“虽然如此,咱们娘娘到底是太后钦点了管着宫事的,牧宣徽身边的青衣光明正大登门,客客气气的说了来龙去脉,难道还不理她?”
酣春用力跺了跺脚,道:“我就是替娘娘觉得委屈。”
“娘娘自己没开口,倒轮到你这做奴婢的可怜起来了?”酣秋轻斥,“莫要多话,随我去翻一翻名册,你就是不待见长锦宫,那西平公主总是陛下血脉,好歹在咱们殿里养过一个月,没见娘娘很是喜欢她么?好生择两个人去,这才是不给娘娘添乱的做法!”
酣春抿了抿嘴,道:“我知道了。”
曲氏身边的人做事利落,不过两天光景,赶着除夕前,就把人选送上来了,牧碧微就将温太妃说过的两个嬷嬷指了问:“这一个樊姓,倒是玉桐昨儿才学过的字,这个嬷嬷如何?”
过来回禀的是酣秋,听了也不看单子,道:“这是高祖时候就进宫的老人了,并非采选入宫,而是因为其夫早故,也无子女,家无恒产,就入宫来谋生的,之前就识着字,所以入宫后就伺候了已故的玉寿大长公主,后来大长公主下降,本打算将她带到公主府的,哪知大长公主下降前夕出事没了,她也就一直留在了凤阳宫里伺候,前些年温太妃身边缺人手,太妃喜欢能识文断字的人,也不计较年纪,这樊氏又拨到了乐年殿,但两年前因为失手打坏了高祖皇帝赐给太妃的物件,太妃仁慈,也没追究,只是就不要她伺候了。”
牧碧微沉吟道:“本宫这儿东西自有人收拾,倒也没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要她收着,在凤阳宫伺候过吗?这倒不错。”
凤阳宫与麟止宫,乃是皇嗣年长后搬过去的地方,前者为年长公主居处,后者为年长皇子居处,两处伺候的人大部分都是筛选过,认为老实可靠,不至于带坏了皇嗣的。
酣秋道:“左昭仪也觉得这樊氏不错,宣徽娘娘可就要她了吗?”
“一个人却太少了。”牧碧微又指了名单上另一人道,“再要这个邓氏,单子上说她一手簪花体写的好,这样正好在黄女史不在时也能指点几句玉桐,本宫的字是没法见人的。”
“娘娘却是谦逊。”酣秋道,“那奴婢这就回去回了左昭仪。”
牧碧微点头,命人拿了赏银与她:“去罢,代本宫谢过左昭仪。”
酣秋也不推辞,接了道谢,便自去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内司就引了樊氏、邓氏到澄练殿,阿善打发了内司的人,把两人带到了后殿,牧碧微打量着她们,却见两人一般都是四五十岁年纪,俱是收拾得清爽利落,看着就是能干的模样,其中樊氏眼角略显柔和,看着仿佛格外宽容些,邓氏则显得更为精明,穿戴中等,可见到底是宫里的老人,温太妃也不苛刻,虽然名义上是犯了错出来的,也没被人趁机往死里踩。
牧碧微因打着要叫她们以后带着自己亲骨肉的主意,等她们行完了礼,就客气的让她们坐了,见两人举止有度,神情也不见多么惶恐,晓得对自己叫她们过来的用想来已经知道,也不废话,道:“本宫膝下的西平公主就要四岁了,先前请了兰蕙馆的黄女史过来教授,女史教得甚好,只是一件,本宫身边没有什么年长的人教导,公主身边也没个老成持重的人看着,所以就请左昭仪推荐了你们过来陪伴公主。”
樊氏、邓氏都知道牧碧微甚得姬深宠爱,西平公主又是皇长女,何况牧碧微的长锦宫一向护短,她们两个自打离了温太妃跟前,虽然仗着资历深,在凤阳宫里不至于被欺负,这也是因为凤阳宫里如今没有一位公主的缘故——因鸿寿宫偏僻,高太后也不待见薄太妃,所以同昌公主到如今还是跟着她的母妃,没有入住凤阳宫,如今凤阳宫里凄清得很,自然没有不肯的道理,都道:“愿为娘娘尽犬马之劳。”
牧碧微就命人去请西平过来,西平穿了大红掐金的绣裙,戴着赤金璎珞圈,手腕上一对响步铃,被挽裳等一群人簇拥着进来,先给牧碧微请了安,牧碧微含笑招手叫她到了自己身边,指着樊氏与邓氏道:“母妃给你新寻了两个嬷嬷,你看可好?”
西平来之前已经得了挽裳的解释,何况身边多两个人伺候少两个人,她这年纪也不怎么在乎,点头道:“谢母妃。”
樊氏、邓氏又对西平行了礼,牧碧微就叫她们陪着西平下去熟悉地方了——当然,如今两人才来,虽然有温太妃的缘故,但温太妃也只说她们人还不错,到底还是要挽裳她们留意看着的。
牧碧微打发了其他人,对阿善道:“既然已经有两个弄过来了,过上几个月,再使她们推荐其他人,一起都弄过来。”
阿善就将此事记下,又道:“娘娘还记得那蝶儿吗?”
“蝶儿?”牧碧微沉吟了下,倒还有些印象,“你可是说那故意引起西平注意的小宫女?”
“娘娘当日说若她只想着上进,不是打其他主意的话,也未必不可以不给她一个机会。”阿善道,“奴婢前两日想起来问了问,说她因为换了清闲的差使,如今倒是养的白嫩了许多,这些日子倒也老实。”
牧碧微道:“左右才见了樊氏和邓氏,叫她过来看看罢。”
那蝶儿就在澄练殿里,一会就被叫了过来,只见她穿着一身七成新的嫩黄色衫子,下边是半旧的柳绿裙,那衫子看着有些眼熟,仿佛是素歌一件不要了的,她行过礼,牧碧微叫她起身,打量几眼,见她皮肤果然好了许多,虽然还有些拘谨,但也有几丝遮掩不住的喜色。
牧碧微心思转了一转,便道:“你可想去伺候西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