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妇大仇是牧司马帮着报的,牧司马乃是娘娘的嫡亲兄长,娘娘自然也是民妇的恩人,为了娘娘,叫民妇做什么都不打紧。”成娘子说着就忧虑的看向了自己的肚子,“只是……这孽种,民妇却是打从心眼里不想要的,先夫命薄,未能留下子女就去了,还是为着民妇的缘故,如今民妇还要生下害死他之人的骨肉,反倒为仇人留下血脉,将来却怎么对得起他?”
阿善道:“这回固然为了敲打宫人,却也有为了你这番心思的缘故,原本呢,你如今无依无靠,有个孩子傍身也不错……”见成娘子不赞同,阿善又道,“只是这到底只是旁人的想法,既然你不想要,那正好趁着这回的功夫送你出去,牧司马会安排了妥当的大夫替你打了他,等你恢复了,到时候娘娘也差不多要生产了,你若是肯,与其投奔亲戚那儿寄人篱下,倒不如到娘娘这儿来帮着带一带小皇子……你也看到了,咱们娘娘这儿人手实在缺,尤其是可靠的更缺。”
成娘子喜道:“只要娘娘不嫌弃民妇粗鄙,民妇自然是愿意的!”
当下两人将事情说定,阿善带了成娘子到旖樱台的角门,叫了先前送她进来之人,将她送出去。
对着挽袂等人,阿善自然是说:“先将那成娘子送出去诊治,不然,先前谈美人那一幕,六宫都谈之变色,怎么好叫娘娘如今在这眼节骨上受惊吓?”这个理由却是合情合理,为着与前头成娘子的差使所对应,接下来就由挽袂自请了为牧碧微尝着入口之物,众人也越发的打起了精神——连岑平也过来当众发誓,那水是他遣人从附近山上取的活泉,并且附近从那活泉里取水的人并无意外,那么去取水的侍卫,自然就被处理了,到底怎么处理,旖樱台的人也不清楚,反正此后再没见到那个人——葛诺就请命,由他每次亲自去那活泉里取水。
接下来,众人就是心惊胆战的盼望着牧碧微千万莫要出事了,旁的,他们也做不到更好了。
行宫里的日子就这样看似平淡而触目惊心的过着。
邺都的宫里,一片暗流汹涌。
甘泉宫里高太后听罢了姬深的要求,很是诧异:“你要孜纭进宫?”
“儿子与她彼此有意,何况她先前独自追到行宫里,又随儿子一同回邺都,想着到底也是母亲的嫡亲甥女,儿子的表妹,很该给个名份,不然姨母面上岂非也不好看?”姬深恭敬的说道。
高太后沉吟着,道:“你们都下去。”
等左右告退,她才带了点犹豫的问道:“你只是想她进宫吗?说起来,孜纭的身份,可不一般,如今宫里适合她的位份可不多啊!”
姬深笑着道:“左右昭仪固然有了人,但三夫人岂非还都是空着的?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着她好,儿子想,太高的位份也不合适。”
高太后道:“如今没有旁人在,只咱们母子两个,哀家有话也不瞒你——你这后宫一直无后也不是个办法,先前幼菽你不中意,这孜纭既是你的表妹,你看着又喜欢,可有想过正式迎娶她为皇后?”
“皇后?”姬深皱起眉,“可是姨母这样同母后说过?”
高太后不回答,只道:“按说她的出身也是够的,何况你姨母教养出来的女郎,把后宫打理好也是不该有问题的,如此你也可以轻省些。”
“说到这个,这回因为随驾的妃子相继出事,儿子使了她管过些日子,却使妃嫔怨气极大。”姬深道,“想来还是幼菽管着更好些。”
听他这么说,高太后就知道姬深是不打算立苏孜纭为后了,原本高太后其实也没下定决心,只不过被武英郡夫人撺掇着,又想着苏孜纭总是自己的嫡亲甥女,这才开了口,如今听姬深抱怨苏孜纭的管宫不行,恰似驳了自己才夸奖苏孜纭管家才华不错一样,就有些不高兴:“妃子出事,与孜纭有什么关系?说起来哀家还想问呢,怎么在宫里都好端端的,等去了行宫也好着,孜纭一到,她们就不是你有事就是她有事了?分明是连手起来给孜纭脸色看!”
又说姬深,“这些个妃子,外头听着尊贵,左一个娘娘右一个主子的,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妾罢了,你喜欢,留着她们也无妨,却不可被她们左右了!”
姬深道:“儿子自不会如此,但后宫之间友爱为上,何况幼菽也是与儿子一起长大的,母后当初叫她管着宫务,这些年来都说好的,忽然换了孜纭,她也年轻,未必管得下来,何况幼菽脸上也不好看!”
左昭仪的管宫之能是高太后亲自夸奖过来的,此刻姬深提了她来说,高太后果然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只是惋惜道:“可你怎么能一直不立后呢?幼菽好是好,奈何也只是左昭仪,到底管这宫里的事情名不正言不顺啊!”
“这些年来宫里一应事务也是好好的,可见幼菽以左昭仪的身份管着就够了。”姬深道,“至于桂魄宫,左右儿子还年轻,何况也不是所有为帝者都要立后的,到底国不可一日无君,却未必一定要有皇后。”
高太后见他执意的不肯,就疑心是随驾的妃嫔说了什么,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步顺华了。
因此等姬深走后,宣了武英郡夫人和苏孜纭进宫,委婉的说出姬深的意思,武英郡夫人一听,顿时大怒:“陛下将孜纭当成什么了!如今宫中左右昭仪已经皆有人了,那右昭仪又是个什么东西!难道要我苏家的嫡长女屈居她之下不成?!”
高太后就不高兴的道:“大姐你慎言!说起来幼菽难道不是曲家嫡女了吗?还不是做了个左昭仪?说起来曲家嫡长女,如今还只是个王妃呢!孜纭就算做不成皇后,这位份难道还会不如一个王妃?”
武英郡夫人在娘家的时候是备受宠爱的嫡长女,到了夫家又将夫婿压得死死的,养就了说一不二的性.子,又因为高太后不但是她的妹妹,从前在她跟前也一直带着几分赔小心,这会被高太后说了才醒悟过来,如今姐妹两个的地位可不同了,何况为着女儿……她忍住怒火,道:“这么说,陛下一定不肯要孜纭为皇后了吗?却不知道陛下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皇后?”
高太后也不想和姐姐难得见上一回却吵翻了,就叹了口气道:“原本我看三郎也是很喜欢孜纭的,桂魄宫又空了这许多年,料想这个后位孜纭定然可以坐上,不想如今他却不肯了……”
就见苏孜纭听到了这里,眼中染上一抹血色,咬牙道:“姨母,这到底是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吗?”
“我想着怕是因为这回随驾妃嫔进谗的缘故。”高太后说出自己的猜测,“先前,孜纭你不是说,那步氏一直和你过不去吗?宫里这些个东西,自然是不愿意三郎立后的,便是她们自己坐不上去,也想着没人管着她们恣意的勾引三郎最好呢!”
苏孜纭怒的差点撕碎了手中帕子,恨道:“步氏!我与她没完!”
第五十二章 金御女
八月中秋之节,太后懿旨礼聘武英郡公嫡长女苏孜纭为贵妃,按制,贵妃所居为长信宫,如今长信宫里也没主位在,正好收拾出来给苏孜纭,只是苏孜纭到底打听出来长信宫的不吉,加上她是太后所爱的外甥女,便将原本是历代右昭仪所居的雍纯宫赐了她住。
如此位份虽然比孙氏低一等,但所居宫殿的规格却在安福宫之上的。
饶是如此,原本满心以为的皇后之位,竟变成了屈居于左右昭仪之下的贵妃,苏孜纭的脸色可想而知!
中秋节的家宴上,她越过了左昭仪曲氏坐到了姬深之左,将右侧的位置让给了步氏,脸色却实在好看不起来,因是美人,姬深且已经预备要对付武英郡公,对她不免有些愧疚,也不计较什么了,只是看不惯眼的大有人在。
借着笙歌四起的光景,戴氏似笑非笑的同叶寒夕道:“记得当初皇长子满月宴上,那一位还同左昭仪谈笑风生,对左昭仪极亲热呢!那会左昭仪也极照顾她的,不想回头就进了宫不说,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抢了左昭仪的位置,竟连个眼神都没看左昭仪!”
“真是不要脸!”因为牧碧微的缘故,叶寒夕和戴氏是比较亲近的,她一向心直口快,张口就道,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云梦如捏了一把,只是不远处一直留意着她们的云盏月已经听见了,就侧过头来,小声道:“什么?”
叶寒夕心头郁闷,被云梦如捏疼的地方也不好去揉,只得忍耐着道:“我说我想早些回去。”
云盏月方才其实也没听清楚,闻言就了然的一笑,向上首看了一眼,道:“今儿咱们想晚些回去怕也不能的。”
这时候忽然就听步氏上前道:“陛下以为,宫中论歌喉,谁能称绝?”
她忽然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姬深就随口道:“自然是音灼,人如其名,当真是一把好嗓子!”又问她,“说起来朕却不曾听过荣衣开口,莫非荣衣今儿个要与音灼比一比?”
说着也露出感兴趣之色。
在他左侧的苏孜纭就狠狠的瞪了一眼步氏。
就听步氏笑着道:“我哪有林御女那一把好嗓子?”道,“我只是想,单有歌声却无舞,也是不好的,陛下可知道,新人里头谁的舞技最为高明吗?”
姬深好奇道:“谁?”
众人也都有些茫然,就听步氏悠然一笑,手指一人道:“我却以为是金御女,闻说金御女自幼学舞,最擅绿腰、凌波二曲,可谓是此道大家!当初还是采女的时候,有次金御女偶然来了兴趣,在绥狐宫的角落里独自起舞,只几个转身,恰好我路过瞧见,当真是姿态曼妙、无人能及!”
听了她这话,众人纷纷用又妒又羡的目光看向了金泠,却见金泠闻言,脸色却渐渐的变了,待步氏说完,这才离席而起,跪到殿中禀告道:“妾身不敢瞒陛下,妾身的确学过几日舞技,只是顺华娘娘所言的无人能及妾身却是不敢当的。”
见状,姬深就笑道:“你且舞一曲,朕自然有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