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源书屋里闹的这一场当然瞒不过宫里那些大大小小的人精儿。
对于那些暗中看笑话的目光, 绣瑜一律不以为意:“舌头和牙齿还有磕磕绊绊的时候呢, 阿哥们小时候哪有不打架的?”在皇太后、裕王福晋等人面前也隐瞒了十四存心陷害之念, 只说:“小的也太倔了些, 大的也太急躁些。”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 十四这段时间又一直跟胤禛住着, 看不出来有什么矛盾。围观群众看了半天的戏, 迟迟没有瓜吃;又恰好碰上康熙要去蒙古,哪些皇子妃子随驾,这才是众妃迫切需要关注的问题。
随行的皇子很快就敲定下来。太子和大阿哥的任务还是同样的配方:太子留守京城, 大阿哥领兵护卫康熙出行。其余阿哥,康熙带得不多,因为三四五阿哥都已经入部学习, 原本只想带年纪大些的六七八。
一来因为塞外条件艰苦、路途遥远, 康熙怕儿子太小带出去出了岔子;二来也是因为此次会盟事关重大,带着一群猴小子, 没的淘气。
随驾的宫妃则以上回去过跟各部王妃们有些交情的德妃, 和打算顺路去看看嫁到草原上的二公主的荣妃为首, 除了这两位就是各宫的低阶宫妃了。
本来宜妃宫里的贵人王氏是个热门人选, 可她承宠两年, 终于有了身子。自德妃生了十四阿哥之后,宫里已经有整整五年没有阿哥出生了。而王贵人怀胎数月, 肚子尖尖,喜光怕酸, 脸上生了斑痕, 原本九分的长相跌到了五六分。
可是不仅康熙不嫌弃,连一向对她淡淡的皇太后见了,都忍不住露出笑容,破天荒地拉着她说了好一阵子的话,依着嫔位的份例赏了东西。
宜妃更是忙前忙后,给她布置屋子、妥善安排饮食,派了自己惯用的嬷嬷伺候生产。王贵人这样的身份,有位份的妃嫔犯不着对付她;那些正经满蒙八旗出身、却在宫中苦熬岁月的贵人答应们虽然酸,却又不敢得罪了宜妃。
故而王贵人这胎怀得顺利无比,伺候的太医拿了脉都喜气洋腮。
宜妃肯花资源庇护,王贵人当然也要投桃报李。没多久,康熙去蕊珠院看她的时候,就见她榻上安了一个白玉枕,玉质细腻温和可以安神,正是早年宜妃怀五阿哥的时候他赏的东西。
王贵人在一旁解释道:“小阿哥有些闹腾,奴婢这些日子夜里容易走了困。宜主子说她怀九阿哥的时候也是这样,全靠这白玉枕安神,便赏了奴婢。”
康熙闻弦知雅。算来老九也十一岁了,以往跟着他出巡的次数不算多,带上也无妨。回到乾清宫,内务府的人来送随行人员名单的时候,他就随口吩咐道:“九阿哥也去。”
另一边绣瑜继续对小儿子采取闭门不见的冷冻措施。十四这些日子战战兢兢,把小尾巴夹得紧紧的。他其实是很会看人脸色的,以往不过仗着额娘宠爱、哥哥姐姐都不跟他计较才敢到处要强。
如今他进不去延爽楼,见不到额娘和姐姐们;皇阿玛又免了他几日功课,也见不到十三哥。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倚仗,换了陌生的住所。小十四顿时夹紧尾巴,收敛了浑身的娇气,焉头巴脑跟个落水鹌鹑似的随着四哥过日子。
他乖起来的时候是真乖。吃饭睡觉也不要人哄了,换药也不喊疼掉眼泪了。
偏偏他又不是那种真的坚强勇敢不怕疼的孩子,而是抹个膏药都能疼得眼睛里包着一包泪,就是瘪着嘴一副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好像生怕谁因此嫌弃他似的。
吃饭的时候,胤禛给他夹了青椒,他扁扁嘴一副不想吃但又不敢不吃的样子,到底还是闭着眼睛塞嘴里,哽得咳嗽连连眼睛都红了,还是皱着眉头咽下去了。
大约最让大人心疼的不是作天作地的熊孩子,也不是早熟懂事让人完全不操心的孩子,而是这种明明娇气幼稚又强装懂事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再长一张清秀白嫩的小脸,还跟他们有血缘关系,就更有感染力了。
胤祚见了一脸欲言犹止,磨磨蹭蹭半天,还是开口说:“四哥,他到底还小,你也别对他太严厉了,至少别动手吧。”
敏珠更是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任何抵抗力。十四住进来才三天的功夫,她已经会在胤禛把十四叫到书房检查功课的时候,端一盏参茶等在门外。胤禛稍微皱皱眉头,都会被自家福晋笑盈盈地打断:“四爷,用盏茶再说吧。”
九儿背着额娘悄悄来探望十四的时候,见以往小霸王似的弟弟突然成了这个百依百顺的小狗模样,也暗暗用惊恐怀疑的目光把四哥扫视一遍。
有过殴打未成年人不良记录的四爷这回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而且这些都是什么人啊?他一起长大贴心贴肺的弟弟,贤良淑德从来不敢违抗他的福晋,和最宠爱的妹妹,都开始向着这臭小子说话了。
引狼入室,结果墙角都快被挖空了,他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把四哥从沉重的带娃负担中解救出来的是胤祥。十四伤好重回无逸斋的时候,恰逢天气回暖,谙达们开始正式教授他骑射的课程。头一天,康熙也来旁观了。
胤祥遗传了母亲的蒙古血统,本来就生得比同龄人更高大些。他力气大胆子也大,背着红漆小木弓,在谙达的帮助下上了马;头一次在马背上张弓,就射中了三十步开外的靶子,命中的地方离靶心比十一十二还要近些,拔了个头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