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父亲有难,姑母虽好,却远在深宫;十四再亲,却隔着君臣身份;岳钟琪为人忠厚可靠,可是偏偏两人尚未来得及完婚,名不正言不顺。
老天一下抽走了所有为她遮风挡雨的人,同时也推翻了所有长辈们为她预设的人生道路。她仿佛一个人行走在荒原上,头上是电闪雷鸣、风雨大作,眼前却是四通八达、纵横交错道路,或平坦或崎岖,通向一个个未知的高山、旷野或是深渊。
现在,命运有一半掌握在你自己手上了。乌雅蓁蓁,你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王爷,六爷来了。”
胤禛刚一到家就被长史赶上来禀报道。他脚下转了个弯儿,往外院正房而来,果然见胤祚趴在竹林边的花梨小桌上,似有醉意,身边空无一人。
胤禛顿时皱眉:“苏培盛。”
“奴才在。”
“你这大总管的架子越来越大了,伺候个人委屈你了是不是?”
苏培盛苦笑连连:“奴才哪儿敢呀,六爷喝醉了,不让奴才们近身,非要等您回来。”
胤禛无法,只得上前唤醒弟弟,扶进屋来,净面醒酒收拾完毕,方才哼道:“你如今也长本事了,酗酒撒酒疯也都学会了。”
胤祚有些恹恹的,甩甩脑袋抱怨:“我从来不乱喝酒的!四哥也该想想为什么!”
胤禛气乐了:“你趴在窗户底下偷听,凭空惹一堆烦恼,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胤祚更觉委屈:“可是那沈竹……跟前儿那撺掇你去台湾的戴铎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区别。戴铎有私心,沈竹没有。谋士谋士,以给主子出谋划策为生。一把锋利的刀子本身又有什么错呢?端看握刀的人是怎么使用它的罢了。”
胤祚眼前一亮,又凑上来做出一副给他捏肩捶腿的模样:“那你准备怎么用他呢?”又说:“依我看,十四弟至今不曾有心跟你相争。难不成非得走到那一步不可?”
胤禛见他一副狗腿子的模样就好笑:“躺下!正月里的天气不是玩的。”复又正色道:“他这两个主意虽然一针见血,却太过狭隘偏激。比如舅舅,为什么人人现在都算计表妹的婚事?全是因为他手上握着老十四的半壁江山,或者说,十四弟现在这浩荡声势,有一半都是他给的。沈竹想从他入手,说服了他就绝了老十四跟我作对的根基,釜底抽薪,眼光的确独到。只是他到底不够了解舅舅。”
“像舅舅这样心高气傲、宁折不弯的人,岂能任由别人拿捏?谁敢向表妹下手,舅舅跟他拼个鱼死网破还差不多。釜底抽薪确实是个好法子,但是不能硬来,得软着来。”
胤祚心头重石一落,故作惊讶打趣哥哥:“竟然不是因为表妹年纪太小,你不好意思下嘴?”
胤禛面无表情:“那是次要原因,你也不想管个十三岁的孩子叫小嫂子吧?”
胤祚浑身一抖,疯狂摇头。
“所以这次舅舅的事一了,我得和他好好谈谈。天下为重,马齐能明白的道理,他也能懂。对了,九妹说表妹求她帮忙打点舅舅上京一路事宜,你出面办一下。京里太显眼,想办法让他在城外跟表妹见上一面。我去联络众人,摸清皇阿玛是怎么想的,能保住原职最好,保不住就让岳钟琪接替他的职位。事毕之后,让十三弟邀老十四去庄子上玩两天。”
先解决旅途劳顿的问题,再加以亲情感化;既救牢狱之灾,又提拔他女婿。把人情给给够够的,舅舅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被感化得差不多了,再把十四弟支开,两人密谈。晋安原不是政治素养高超的人,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还有拿不下的?
胤祚不由拜倒在四哥的套路之下,狗腿地连呼高明。
“至于老十四……”胤禛松快了一瞬,转而想到康熙有意十四出征西藏的事,不由又为皇阿玛的偏心眼恨得牙痒痒,偏偏又是一个娘生的,打不得骂不得算计不得,真真是无从下手。
胤禛想着眸色更加深沉,半晌才说:“我这辈子,从来不在大事上让人的,这回看在额娘面上,我让他一次。他不仁,我才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