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背上有刺青的男人(2 / 2)

蓝海星很久以前也来过,只不过傅识不太喜欢夜生活,所以连带着她也很久没来了。

大丽花的戏已经演到酣处了。她坐在靠近吧台的一个醒目的圆桌旁,穿着白色的衬衣,前面的波涛汹涌好似要把胸前的衣扣都悉数崩掉。

侍应生走过去的时候都只敢低着头,生怕不小心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地方,大丽花的脾气可不算好。

“丽姐,少喝点吧。”

“滚开,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大丽花揉着头发狰狞地道。

大丽花的戏演得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过火。而且她为人仗义,人缘也不错,侍应生们走来走去都对她报以关心的目光。

一个被这么多人关怀着的人怎么可能成为他的目标?

蓝海星轻叹了口气,目不斜视地朝着吧台慢慢走过去。

“喝什么?”酒保开口问道。

蓝海星像是思考了几秒,才迟钝地回了一句:“黑标。”

酒保转身给她倒了一杯威士忌,手一滑,杯子就准确无误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大丽花过来续酒,飞快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看三号桌。”然后又摇晃着走了。看来她也盯上了三号桌的那个男人。

蓝海星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又开口:“黑标。”

“威士忌啊,很容易醉的,给你配杯果酒吧。”酒保又送了一杯过来,提醒了一句。

蓝海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连续两杯烈酒下肚,腹内好似有一团火焰蹿了上来,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

她又来了一句:“一瓶黑标。”

酒保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拎了一瓶威士忌过来放在她的面前。

蓝海星拎着酒瓶,找了个靠近三号桌又不会引起那个男人警觉的位置坐下。

坐在这个位置上,她虽然还是看不清他整个人,但能看见他搁在桌子上的两只手。黑色的衬衣,英式双扣袖口包着他略窄的腕骨,昏暗的灯光下仍可见他的指节均匀而修长。他的右手腕上戴着一块棕色皮带的jaeger机械表,右袖口比左袖口略短。

蓝海星心想,他是个左撇子,而且这件衬衣是定制的。

定制一件衬衣,抽廉价的烟。

他受过高等教育,从事着高层次的工作,并且他的家庭环境很富裕,但他很压抑,如同一条貌似平静的河流,正满溢得四处寻找着泄洪口。

只是……那个男人会是他吗?

蓝海星略微有些困惑,他为什么会是这个坐向?他应该是面向人群的,而不应该面朝着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的偏僻巷子。

狩猎者不该面向猎物才对吗?

他们彼此隔着一段距离独自喝着酒。大丽花表演了整晚,不但脸色疲乏,看上去也真有几分醉了,看谁都自带几分媚态。

她今天不可能有任何机会了。蓝海星心里叹了口气,从包里摸出手机,想给楚乔四发一则消息,让他把大丽花弄走。

那个来搭讪的金丝眼镜男还坐在她对面喋喋不休。

方才也不是没有人过来,但是见蓝海星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都很快走了。长夜漫漫但春宵苦短,这个目标不行当然要快点找下一个。酒吧里从不缺男人,也不缺女人。

可是这个金丝眼镜特别锲而不舍,一直在喋喋不休。

而他那边的女人更是来来往往,此起彼落,但一直没见他起身。

这时酒吧的门铃再次响起。这次进来了几个女子,其中一个留着长卷发,披着一件苏格兰的大围巾,化着精致的妆容,有着似猫一样慵懒性感的气质。

蓝海星心里骂了一句,连忙把手机塞回包里,抬手挡住脸,祈祷这个女人别看见她。

可是蓦然间,她心念一转,抬起手里的酒杯泼了那金丝眼镜一脸的酒水,大声道:“我让你滚,没听见吗?!”

酒吧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当然也包括那个长卷发的女子。

对方的眼睛瞬时就亮了起来。

容梦霜,蓝海星高中时的同学,大学不同系却同寝室。但她们两人仿佛结了几辈子的孽缘,只要处在一个场合,容梦霜就会自动进入战斗状态,仿佛她这辈子都以踩扁蓝海星为首要任务,其他的都属次要目标。

“蓝海星!”容梦霜那修饰得无可挑剔的眉毛果然就扬了起来,脸上是一种意犹未尽又难以描述的表情。

“海星!”其他女人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诧之色。

看那个金丝眼镜男拿着手帕擦脸,容梦霜款款而来,微笑道:“这位老兄别介意,我这位老同学谈了四年的男朋友刚被一个比她有钱又比她漂亮的女人给抢跑了,她心情不好。”

很好,蓝海星心想,她正在精神创伤期,经历着欺骗与背叛,心怀憎恨,正如那名被房东以放高息为名骗走所有积蓄的理发师。

容梦霜笑意吟吟地道:“你看她因为这个都没来参加同学会。不过说起来,蓝海星,我们今天都没发觉你没来。”

她也没有朋友,正如那名孤僻的理发师。

容梦霜最后挺同情地拍了拍那个金丝眼镜男的肩:“她泼你酒水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以前我们读书的时候,有个男生在聚会时不小心占了一下她的便宜,她能提着啤酒瓶追杀得那个男生喊她奶奶,连他们系主任喊停都不管用。”

她一样有暴力倾向,而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个金丝眼镜男完全被容梦霜吓住了,唯唯诺诺地溜到一边去了。

“梦梦,你这么说有些过分了。”蓝海星当年寝室的上铺包雅如小声嗔怪了一句。

容梦霜拉过椅子坐下,无所谓地道:“有什么,你看不是挺管用,想要吓跑一个男人,把蓝海星的光辉战绩说一遍最管用了。”

“海星,今天是雅如结婚前最后一个单身聚会,我们抽了奖,这剩下的是你的。”寝室的老大宋兰兰笑着拉过了话题,给蓝海星递过了一份东西。

蓝海星接过东西瞥了一眼,是张水果拼图。

“挺适合你的,正好可以拿来打发时间。”容梦霜看了一眼自己腕上那块精致的i表笑道。

“梦梦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自己不也只谈恋爱不结婚吗?”旁边已嫁为人妇的鲁明宜笑道。她虽然长得不漂亮,但却嫁了个青年才俊。

容梦霜的脸色不好看,宋兰兰立即打着圆场笑道:“梦梦那是挑花了眼,我们还不知道她,她就喜欢最好的。”

“我不着急,有海星相陪呢。”容梦霜悠悠地道。

蓝海星懒得理她,拿着包起身。包雅如开口道:“海星你去哪儿?”

“不好意思,我没法跟这人同桌。”蓝海星指了一下容梦霜。

“怕我揭你的老底啊?”容梦霜扬了扬她那对漂亮的柳眉。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见面就吵架。”宋兰兰拉住了容梦霜。

蓝海星拿着酒瓶重新换了个僻静的位置,可是她仍旧没等来那个男人。她抬手看了一下腕表,已经过十点了。

自己有没有可能盯错目标了呢?

蓝海星撑住头,目光再次在酒吧里来回巡视。

如果那个男子不是目标,那么那个目标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他应该非常谨慎,这点从楚乔四反复查看监控录像,都没有找到任何他跟范力有交集的蛛丝马迹就可以看出。

他具有亲和力,打扮保守不古板,因此才能迅速征服来自底层的范力,却又没有给人留下任何特别的印象。

他是个注重细节的人,在榕城多雨的季节里,他夜行应会随身备有一把雨伞。

那把雨伞,应是最老的款式,拥有弓形的大伞面,撑开时能在监控摄像头前完全遮住身形,也许它还有着棕色的木质手柄。

蓝海星的眼眸来回转了几圈才蓦然发现了什么:“三号……二号……一号座位上的人没有点灯。”

黑暗中隐隐可见那人脑袋的轮廓,他正面对着酒吧外最热闹的地方,在他座椅的旁边,隐隐斜放着一把长柄雨伞。

“bingo。”蓝海星在心里笑道,手伸进皮包里摸出一根烟将它点着,吸了两口又掐灭在酒杯里,然后起身朝着一号座位走去。

她踏着微醉似的脚步向着那人走去,一步,两步……这是个也许跟她一样懂心理学的人,也同她一样懂得催眠。

她心里模拟着所有见面时的可能,却在第一眼看见那人时全部卡壳了。

那人穿着黑色的大衣,留着整齐的短发,但他并不是在看着前面酒吧街热闹的入口。他手里拿着一面镜子,伸在沙发椅的缝隙处,正在全神贯注地察看着身后。

他好似也察觉到了异样,猛然转过了脸。

他们俩互相眨眼对视了那么几秒……

“苏至勤?”

“海星?”

他正是蓝海星才分别不足三个小时的同事,三楼重病区主治大夫苏至勤。她早该知道刘教授不可能完全相信她,一边叫她来,回头还是把自己的得意弟子派来了。

蓝海星心里有些不悦。

哪知道苏至勤也问了句:“海星你来这里做什么?”

蓝海星反问:“刘教授没告诉你吗?”

苏至勤又抓着他的镜子晃了晃,脸上突然变色道:“他不见了!”

蓝海星连忙转身,看了一眼也不禁变色道:“糟糕,大丽花也不见了。”

刚才没听见门铃的响声,证明没有人出去。他们对视了一眼:“卫生间。”

蓝海星抬脚就朝前走去,苏至勤略犹豫了下也跟了上来。

“你去男卫生间,我去女卫生间。”蓝海星跟他说了一声,两人就分开急步走向走廊的两头。

卫生间的门从里面反锁着。蓝海星从头发上拔下一根发卡,在锁孔里略略一捣鼓,锁就开了,她立即推门而入。

她必须要争分夺秒,绝不能给他留下任何时间。虽然她不知道他催眠一个人需要多少时间,但是如果连刘教授都不能完全解除他的心锚,可见这人足够高明。

门“砰”地开了……

里面的男女正热情似火,两人衣衫半褪,大丽花嘟着红艳艳的嘴唇,一脸欲求不满地靠在卫生间贴花的瓷砖上。

背对着蓝海星的男人身上有刺青,听见门响,他站直了身体,修长的手指轻描淡写地将衬衣拉了上去,刺青瞬时就没入了黑色的衣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