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沈宅(2 / 2)

“聪明。”蓝海星看着他道,“能告诉我连幼绿的事情吗?”

俞飞白看着天道:“我干吗要告诉你……”

他顿了顿又转头问:“心理医生是不是真能抓连环杀手?”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心理医师只陪人谈心,不抓连环杀手。不过,我抓过一个……”蓝海星微笑道,“假如你告诉我,你知道的连幼绿的事情,作为交换,我就把我抓连环杀手的事情也告诉你。”

俞飞白的眼睛更亮了:“酷……”

“飞白,吃面了。”屋里老板喊道。

“来了!”俞飞白回了句,然后小声对蓝海星道,“你等我。”

隔了一会儿,只听屋里老板道:“你把面端哪里去啊?”

“外面吃,凉快!”随着声音,俞飞白又回到了露台。

他将面放在桌上,然后道:“那我跟你说的事情,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爸关照过我绝不能往外说的。”

“一言为定。”

俞飞白这才挪了挪身体道:“听我爸说连幼绿是因为疯病死的!”

“疯病?!怎么会疯的?”

“不知道,但我知道白家的哥哥就是因为她才断腿的。好像是白家的哥哥看见有人对连幼绿不利,就让个小孩去报警,自己追了过去。”

“既然报警了,为什么还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听说那个小孩没能报上警。”俞飞白凑前了道,“你看到我奶奶,千万别提连幼绿,我奶奶特别不喜欢人提起她,总说她害了白家的哥哥。”

蓝海星沉吟了一会儿,刚要开口,突然觉得身后有些异样,一回头见是位老太太站在门口。

俞飞白喊了声:“奶奶。”

蓝海星也喊了声:“木老太太。”

木老太太打量了她一下才客气地问:“你就是胡阿姨说的那个蓝小姐?”

“是我。”

木老太太对俞飞白挥了一下手:“回屋吃去,在外头一会儿面就凉了,吃下去胃不舒服!”

俞飞白看了一眼蓝海星,只好端起面碗又回了屋里。

蓝海星起身坐到里面的藤椅上,给木老太太让出了位置。

木老太太是个略显富态的老人,跟老板长得很是相像,穿着带刺绣的褐色棉袄,手上戴了串菩提佛珠:“胡阿姨前两天给我打过电话,我就猜你这几天可能会过来。”

“不过我跟你家人说,我是出版社写地方志的。”

“这样最好。”

“我听胡阿姨说过,这十几年一直是木老太太替沈家照看宅子。”

“那算不了什么,我家祖辈都受过老常公家的恩,我又守寡,早些年也是多亏了老常公的照顾,替他家看看房子算不得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么大户的人家就这么空了。”

“当初沈碧瑶女士回到清水镇,就是老太太你照顾的吧。”

“那个时候我儿子成家没多久,家里条件很不好,碧瑶就雇我当保姆,也是帮补我的意思。”木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我没照看好,真是没脸见老常公。”

她说着微微侧过身去,好似抬手擦了一下眼角,蓝海星转头去看露台下流淌过来的河水,装出没有发现的样子问:“能冒昧地问一句,当年沈女士是怎么死的吗?”

“心脏病发,没抢救过来,就这么去了。”

“白弈的腿,跟沈女士有关吗?”

“也算有些关系吧,毕竟当时小弈才十几岁,突然听见自己的妈妈急病送医院了,心情着急,走路不当心,就从桥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

“他的腿当真是不小心摔断的吗?”

“当然!”木老太太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侧脸的表情倒是跟俞飞白像了个十足。

她似乎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大好,于是放和缓了声音问:“蓝小姐要现在去看沈宅吗?”

蓝海星看了一下天边已经微泛铅灰色的天空道:“现在天已经晚了,老太太你也忙了一天,就暂且休息吧,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明天早上去怎么样?”

木老太太笑道:“方便,那就这样吧,蓝小姐也早点休息吧。”

蓝海星泡了杯热茶进了屋,将门窗检查了一遍,然后将保险栓拴好,在卫生间刷好牙,就拿出几粒感冒药用水吞服了下去,接着又拿出从相册里取出的纸条研究了一下,那是一行数字22151511。这是组素数,不能被拆分,不知其意,假如对应英文字母的话能得出book这个单词,她在笔记本上画着,心想一组能翻译成“书”的数字有什么意义?

她想不出所以然,头又疼得厉害,只好把纸条又夹回了笔记本。

蓝海星躺在床上,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刺激,才能让一个心性刚硬的少女,跟一个聪慧过人的男孩一起失常了呢?

天边的暮色滚滚而来,窗外的光线暗了下来,蓝海星听着楼下的水声渐渐沉入梦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听到了开门声,好似有人走进了屋里。

蓝海星很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像粘在一起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然后她好似经历了一段光怪陆离的梦境,光线明明暗暗,闪烁不停,让她费尽了力气,也总是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最后她似乎还是看见了——白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能勉力睁开眼,迷迷糊糊里她看见卫生间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然后,她突然就惊醒了。

蓝海星立刻从包里抓出一支笔,轻轻地起床,慢慢接近卫生间,但当她大着胆子探头看去,里面却空无一人。

她松了一口气,再检查了一遍屋里的门窗,全部都安然无恙。

“噩梦!”蓝海星叹了口气将笔重新塞回包里。

这个时候天空已经染上了彤红,黎明的霞光照拂着水乡坦墙上还未灭的灯笼,彼此相互交融,倾了一河的艳色。

蓝海星将窗户打开,将头探了出去,深深吸了一口属于水乡早晨的清新。

她走下楼,老板一听见脚步声就迎了上来,笑道:“蓝小姐起得好早,来吃早点吧。”

“昨晚睡得早。”

俞飞白正在吃早饭,听见对话看了一眼蓝海星,但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一晚过去,他就又不认识蓝海星了。

早饭桌上有豆浆,油条,麻球,倒是很丰富,蓝海星坐下之后,俞飞白三下两下把碗里的粥扒光,拿起边上的书包道:“我去上学了。”

“别到处乱晃,直接去学校啊。”老板追着身后喊了一声,俞飞白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蓝海星刚吃完早饭,就见木老太太拿着钥匙过来了:“蓝小姐,睡得可好。”

“谢谢,挺好的。”

“要不要现在就去沈宅。”

“好啊。”

木老太太领着蓝海星过了一座石桥,指着沿河的一座宅子道:“那就是沈宅,一直都空着。”

两扇黝黑的木门紧闭着,宅子的外墙很长,想必它拥有一个大庭院,站在门外可以看见墙内一角有株紫花泡桐探出头来。

大致可以想象出春天来时,一树花开,花瓣顺着纤细的枝条向下垂落,越过花堵式围墙的模样。

木老太太拿起钥匙打开门,蓝海星走进去,见院内的青砖地上,树下的石桌上,都浅浅地铺了一层枯叶。

“家里没人气,只要几天不来,就荒凉得跟什么似的。”木老太太拿了个扫把出来将上面的树叶都扫到簸箕里,“以前啊,小弈就爱坐在那张石桌上看书,有时候能坐上一整天。”

蓝海星看着那张石桌,好像看见了白弈,盘腿坐在石桌上,低头看着书,风一吹,浅色的泡桐花就落了他一身。

然后……

“喂!白弈!”围墙外有人攀了上来扔进一颗小石子。

小石子扔在了院里,在青石板上翻了几个滚,发出了清脆的“嗒嗒”声。

白弈头也不抬,看着手里的书只道:“有事就说。”

“出去看油菜花怎么样?”围墙上冒出个少女的脑袋。

白弈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连幼绿扬眉道:“喂,问你呢!”

“油菜花去掉一划是什么?你能回答上这个问题我就去。”白弈问道。

连幼绿皱着眉头思索着,她下面踩着的人却再撑不住了,“哎哟”了一声,几个人都摔成了一团。

连幼绿拿了一个石块在地上画了起来,旁边的男生揉着发疼的脖子道:“这三个字,随便哪个字去掉一划都是错别字吧,回去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墙外路灯亮了起来。

白弈合上书,回客厅里吃过了饭,在房间又抽出一本书,却没有翻开而是突然站起身走出院子拉开门。

连幼绿正蹲在外面的地上边打着腿上的蚊子,边写写画画。

男生看见白弈出来就跳了起来:“白弈,油菜花少一划能是什么?你乱说的吧!”

白弈平淡地道:“油菜花少掉一花,当然是油菜了。”

男生气道:“你小子耍我们是吧?”

“是你自己太缺乏想象力。”白弈刚要关门,连幼绿突然道:“慢着,油菜花少掉一划是吧?”

她在地上写上了大大的“菜花汩”三个字,然后指着地面道:“油菜花少掉一划!”

白弈看着那三个字道:“我只听说过汩汩的水流声,没听说过菜花汩。”

“那你肯定没见过油菜花被风吹得一浪一浪的,那叫作花海,风吹过油菜花田的声音当然就叫菜花汩,你也太没想象力了,书读那么多有什么用?!”

连幼绿拉过白弈的手,把自己刚才拿来在地上写字的石子拍在他的手中道,“明天去看油菜花!”

男生鄙视地看了一眼白弈,然后神气活现地追上了连幼绿问:“干吗非带他去啊?”

“为了好玩啊!你不觉得他很好玩吗?”连幼绿的声音远远传来。

白弈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然后低头看了一下掌心里的石子。

“蓝小姐。”蓝海星醒过神来,跟着木老太太走进内堂把房间参观了一下,突然发现客厅的左侧有一个上锁的房间,“木老太太,这间房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碧瑶的画室。”

“能看看吗?”

木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拿出钥匙将门打开:“这里头都是碧瑶的画,我也不懂哪个好,哪个不好,所以就都替她锁起来了。”

整个画室很空旷,只有一把椅子,角落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板,蓝海星弯腰翻了一圈,清一色的水乡,没什么特别。

她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将目光停留在蒙着白布的画架上,然后走过去慢慢掀开,一幅色彩斑斓的画赫然呈现在眼前。

完全迥异的画风,不同于过去细腻唯美的画风,这幅画都是用大块的色块堆积,粗糙,混沌,像一朵正在消融的蜡花,又或是花开到荼蘼,因为要走到极致,所以艳丽地狰狞。

自由,粗野而奔放。

“这幅画是沈女士最后一幅作品吧?好像还没有完成。”蓝海星仔细看了一下画布表面道。

“是啊,还没来得及画完就过世了。”

蓝海星心想,也就是说沈碧瑶在临死之前,突然画了一幅风格大变的画,她转头问,“我可以拍一张吗?”

“你拍吧,反正现在这些画也没人管。”木老太太语调颇有些不满。

蓝海星打开手机,才发现楚乔四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她没理会,对着这张油画拍了一张照片。

她刚拍好,楚乔四的电话又进来了,他语调急促地道:“海星,你去哪里了,你不在家,也不在梦梦的公寓?”

“什么事啊?”

“胡不平杀人了!”

“你说什么?!”

楚乔四叹了口气:“你那个病人胡不平把他邻居杀了,你还记得吗?那个叫阿美的女孩子,他把她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