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杀人是不对的(1 / 2)

(31)杀人是不对的

超市里永远是最早感受到节日气氛的地方,还没有到过年,年礼已经铺天盖地从货架堆到了地上。

“这两盒排骨,哪盒好点?”白弈问旁边的蓝海星。

蓝海星转过头装作了解行情地比了比看,然后指着肉多点的那盒说:“这盒好。”

白弈迅速把她看中的那盒退回去,然后将另一盒扔进推车,蓝海星不满地道:“你既然不想听我的意见,干吗要问?”

“因为蓝医师从来没挑对过排骨,每次被你看中的排骨都老得塞牙。”白弈理所当然地又扔了几盒其他的配菜进去。

原来他们过去也一起买过菜吗?蓝海星想,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白博士!蓝医师!”一个女声惊喜地道。

蓝海星抬起头,见戏剧疗法班的病人贺静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她身边还跟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

贺静快走几步上前来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们,真是好巧。”她看了一眼推车里的东西,好似有些了然地笑了下。

“你好点了吗?”蓝海星问道。

贺静面带谢意地道:“好太多了,我最近都没有怎么失眠了,一直都想感谢蓝医师,但是刘教授都不肯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我也不知道你跟白博士原来是……”

蓝海星只笑了笑:“没事,你好了就好。”

贺静转过身道:“这是我丈夫娄凡,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很厉害的心理医师蓝医师。”

娄凡笑道:“我在家听静静唠叨蓝医师都快听得耳朵长茧子了,还以为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太,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年轻漂亮的美女,真是幸会!”他长相英俊,虽然甜言蜜语,但却风度翩翩,不让人觉得轻浮。

他说着客气地伸出了手,蓝海星的右手却被白弈很紧地握着,因此只好颇有些尴尬地看着娄凡的手就那么空伸着。

“对不起,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还有其他的事,就先走了。”白弈淡淡地道。

娄凡很自然地收回了手,笑道:“其实是静静很想感谢二位,不知道二位有没有时间吃顿便饭呢?”

蓝海星正想开口婉拒,白弈却微笑道:“好啊。”

“白弈!”蓝海星忍不住低声在他耳边道。

白弈转过头微笑着劝解:“没事,我知道你喜欢吃我做的饭,但是既然人家很有诚意,也别太扫人家的兴了,你说对吗?”

蓝海星看着他嘴角边浮现出来的月牙,心里想喜欢才见鬼。

贺静面色泛红地道:“是啊,蓝医师,请千万不要拒绝!”

蓝海星只好无奈地说:“那好吧,我们随意一点,千万不要太客气。”

贺静连声道:“不会,不会!”

然而贺静这个“不会”实在要大打折扣,蓝海星坐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包厢里,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心里长出了口气。

娄凡客气地将菜单递了过来,蓝海星跟白弈都拒绝了,他也不勉强,举止娴熟地点了菜,然后热情地给蓝海星与白弈倒了杯红酒。

“白博士,蓝医师,说句老实话,你们俩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当初我心里想只要静静能恢复健康,让我倾家荡产我也愿意,所以我还要多谢你们肯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表示谢意。”娄凡说着好似眼圈都红了。

贺静也是面泛潮红,情绪激动。

蓝海星客气地回道:“哪里,其实贺静能痊愈,一多半要靠她自己的毅力,我们医师能做的很有限。”

娄凡叹道:“所以真有实力的医师才会像蓝医师这么谦虚,那些庸医才会夸夸其谈。”

一席饭吃下来,蓝海星不知道听了娄凡多少赞美的话,她忍不住瞧了一眼旁边的白弈,他居然很认真地在吃菜,偶尔点点头,好似专程给娄凡动力让他接着往下说。

而贺静虽然话不多,但表情一直都很激动。

席散的时候娄凡总算说到了正题:“蓝医师,我觉得静静还需要巩固一下,但是我们最近去过你们医院几次,都挂不上你的号,不知道你能不能私下接受静静的咨询?”

蓝海星婉转地说:“我最近不太方便,我可以跟你推荐其他的医师,比如榕城疗养院的傅识跟苏至勤,他们都是非常不错的精神科医师。”

“不,不,不!”娄凡一连说了几个“不”字,然后道:“我们只相信蓝医师。我们想聘请你做静静的私人心理医师,价钱你随便开,我们绝无二话。”

“这不是价钱的问题。”

白弈突然又开口道:“就答应他们好了。”

“白弈!”蓝海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治疗心理问题,医师跟病人之间的信任最重要,贺静目前处于康复期,她应该也是想找个人聊聊天吧。”白弈很认真地道,“你也知道精神疾病的痛苦,当医师的就多考虑一下他们的感受吧。”

蓝海星转头看了一眼充满期待的贺静,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娄凡殷勤地把他们一直送到了车子上,这才弯着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们就多麻烦蓝医师了。”

等白弈的车子启动了,蓝海星看着贺静夫妇落在后面的身影忍不住转头问白弈:“你想做什么,我现在怎么可以接收病人?”

“为什么不行,你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更像正常人。”

“白弈!”

“你知道叶榕是谁?”

蓝海星的情绪立刻冷静了下来:“她跟贺静夫妇有关系?”

“贺静是鑫易金融公司的财务总监,叶榕是她们公司的销售总监。”

“贺静就是榕城首富贺乐章的女儿?”蓝海星吃惊地道。

白弈点了点头。

“你觉得他们跟叶榕的死有关?”

“那倒还不至于,不过既然是一个公司的,也许打听什么会比较方便。”

蓝海星靠在车椅上有些懊恼地道:“怎么会不是朱景辉呢?”

很多场景反复在她的脑海里交替,可始终无法找到可以解开她心里疑问的那一幕,她抬手揉了一下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头痛的话,就歇一会儿,很快就到家了。”白弈转过头对她道。

“可是朱景辉就要被放出来了。”

“不重要。”

蓝海星忍不住问道:“怎么会不重要?”

他眼望着前方冷淡地道:“因为那只是个过程。”

蓝海星有些明白他的意思,白弈是在指朱景辉被放出来是暂时的,可又不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

餐桌上娄凡的一通话,真像是疲劳轰炸,她的大脑现在稍稍一转就有种钝痛感。

突然间她觉得脖子后面一暧,白弈伸出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蓝海星忍不住问:“你不是要开车吗?”

“够用,休息一下吧。”白弈说道。

蓝海星闭上眼睛,头枕着白弈温暖的掌心,那种混沌的胀痛感好似在消退,整个人都随之放松了。

“白弈。”

“嗯?”

“我当初是什么样子的?”

隔了好一会儿,白弈都没有回答,蓝海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却听他开口道:“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没人能代替你回答。”

蓝海星闭上眼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感到车速渐渐地慢了下来,便睁开了眼,见白弈在看外面的一栋停建的大楼:“你在看什么?思路楼?”

“你知道那栋大楼是谁建的?”

“谁?”

“朱景辉,这栋大楼据说本来会建成一座全国最大的现代心理研究中心。深受精神疾苦的富家子弟筹建心理研究中心,他要是没被抓进去的话,是不是会变成一段励志的佳话,但是他被蓝医师你送到牢里去了。”

白弈说着,轮廓线分明的嘴唇微微弯起:“干得漂亮,蓝医师。”

“有什么用,他又被放出来了。”

白弈眼望着前方微笑道:“不,蓝医师你下了一子至关重要的棋。”

蓝海星看着那栋大楼在黑暗里渐渐远去,问:“因为这栋楼,会使朱景辉破产吗?他要是破产了,说不定下次抓他就没那么容易放出来了。”

白弈又夸了一句:“蓝医师真是了不起,一直都是这么厉害。”

蓝海星微有些脸红,转过头来嗔怪道:“你被娄凡的毛病传染了吧!”

白弈笑了起来,手放下来握住了蓝海星的手,车子里又变得悄无声息,蓝海星忽然觉得早上吃的糖粥的味道好像还在舌尖,没有退散。

日子过得意外的平静,如果不是一直在休假中,警方也几次传了她去问话,蓝海星几乎要错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了。

虽然她的内心总是隐隐的不安。

当蓝海星再次看到阿婧,她的头发剪短了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看上去年龄也小了不少,像个高中女生。

“蓝医师。”她的脸色微有些惊讶,像是想不到蓝海星会来探监。

“你还好吗?”

“还好,只是每个晚上总是梦不停。”阿婧轻笑了一声,“每次都梦见我跟阿美在火车上,火车摇啊摇啊,好像睡在摇篮里,一路从北往南。每次在梦里都觉得火车不会停,但其实没有不会停的火车,就算在梦里也一样,因为梦是会醒的。”

“梦醒了,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你找到了真实的自己。”

“这句话蓝医师已经是第二次跟我说了。”

蓝海星不由身体前倾:“你以前就听我说过吗?”

“你不记得了,我们在胡伯伯家里见过几次,你站在院子里跟我说的。”

“对不起,我最近的记忆出了点问题,你能跟我说说,我都说了些什么?”

阿婧的脸色微现惊异,但还是回答道:“那时我还挺生你气的,但你也没介意,还给我治疗过失眠。”

蓝海星的手心里都出汗了:“我给你催眠了吗?”

“我不知道,蓝医师只是跟我聊天。”

“我说了什么?”

“你说人失眠不是因为有些问题找不到答案,而是找到了答案却不愿意相信。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除此之外呢?”

“你还说透过一幅画能看见什么,蓝天,白云,那其实都是我们的想象,一幅画能真实看见的只有色彩。”

“我为什么要跟你提画?”

“因为蓝医师拿笔画了个半圆,让我猜你会画什么?”

“然后呢?”

“我说是太阳,蓝医师画了个上弦月,然后又问我会画什么?我说是月亮,蓝医师接着画了只眼睛,又问我画的是什么?我说是眼睛,蓝医师又添了几笔,你说你画的是窗户。所以你说画面的内容只是缘自我们的想象,而一幅画唯一真实的只有色彩。”她边说边无意识地用手在桌面上涂画着。

蓝海星在笔记本上画着素描:“还有呢?”

阿婧摇了摇头:“没了,蓝医师说得很少,但是我觉得你好像看透了我,其实那天在审讯室里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知道自己完了。”

蓝海星看着阿婧的手势,又在画上添上了阴影:“那你是怎么知道阿美在锅贴李老板面前假扮成你?”

阿婧好像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露出了个笑容:“蓝医师,你说过的我很聪明,更何况我并非对心理学知识一无所知。当我发现阿美在冒充我,要想出李伯伯是脸盲症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她走了之后,蓝海星将画着素描的那张纸撕了下来,她走出室外左右端详着纸上的图案,突然一阵风来了,将手上那张纸吹得飞了出去。

图案在空中翻飞着,蓝海星看着黑色的图案,心想“她”要画的也不是窗户,而是“一个”世界,唯一真实的是黑色的世界。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张纸被风吹得越飘越远。

贺静是最近蓝海星唯一常见的病人,等她深入了解她的身份才知道鑫易融资公司不但是贺静的家族企业,还是榕城少有的pe机构,拥有几只规模很大的私募基金。

蓝海星坐在窗前的藤椅上,看着别墅花园里的草坪,天气虽冷,但花园里的庭院红枫却别有景致。

坐在对面的娄凡笑道:“蓝医师,静静自从得了这个病以来,很少能有人像蓝医师那样让她信任。”

“怎么她不信任娄先生吗?”蓝海星转过头来问。

“静静从小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可不像蓝医师这么通情达理,她总爱胡思乱想,有的时候我也拿她没办法。”娄凡苦笑了一声,摊了下双手。

蓝海星淡淡地道:“通常病人都是敏感的,但她不信任身边人的原因,并不一定是她自身有问题,作为亲人更该检讨。”

娄凡立即笑道:“难怪静静对蓝医师这么信任,像您这么肯替病人着想的医师真是不多的。相信静静在蓝医师的帮助下很快就能恢复健康了。”

“尽力吧。”

贺静从厨房里端着一壶茶出来,娄凡起身道:“那你们聊,我还要上班呢?”

他说着转头亲了下贺静,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就快步地走出去了。

蓝海星隔着玻璃看了眼娄凡离开花园的背影,身姿挺拔,倒是气宇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