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执白子的男人(2 / 2)

蓝海星看着掌心里那只钻戒,嘴边延伸出笑容,往自己的手指上一套道:“勉强收下了。”

“那……音乐家夫妻卧室的墙纸上到底是……”白弈转过头,见蓝海星正在看着他的唇,然后慢慢地靠近过来。

她亲上了他的唇,心想原来他的唇真的是甜的,他脊背的肌肤也的确光滑而冰凉,可是她的指间却在发烫,整个人也好似在燃烧。

她的手沿着他背脊流畅的线条一路上滑,却突然摸到他肩胛处一块长条的疤痕,忍不住顿住了手。

他的回吻却突然随着呼吸一起变得沉重起来,蓝海星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连怎么上了楼都不知道。

卧室里炽热的温度稍退,白弈从被窝里伸出头问:“到底音乐家夫妻卧室墙壁上的墙纸是什么图案啊?”

蓝海星用手钩住他的脖子,红着脸咬了下唇道:“把你刚才做过的事再做一遍。”

白弈“啊”了一声喃喃地道:“原来是重复音符啊!”他说着伸手一把拉过了被子。

卧室里又是一室春意,正如窗外徐徐而来的东风。

楚乔四一脸闷闷不乐地坐进了车子,问蓝海星:“去哪儿啊?”

蓝海星发动着车子道:“出去逛逛。”

“你真的……要跟白弈结婚啊?”隔了老半天,楚乔四才开口问。

“是啊,你就为这个不高兴?”

“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乔四,把眼睛闭上。”

“干吗?”

“把眼睛闭上,我带你去时光旅行。”

楚乔四没精打采地把眼睛闭上,蓝海星说道:“你的心里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她跟你一起闯祸,一起打怪,可是有一天,你们走散了,她从此留在你的心里没能跟你一起长大。”

车子沿着高速公路前行,蓝海星道:“现在你又遇见了她,她开始长大了,她现在十五岁了,她仍然跟你一起打怪,但开始为要不要戴胸罩而烦恼,这是个不能跟你讨论的问题。”

楚乔四的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蓝海星道:“她长得更大了一点,她十六岁了,她开始看言情小说,举止也变得扭捏,你觉得她变得爱发小脾气了,也不太爱跟你去打小怪了。”

“她又长大一点了,十七岁了,她开始早恋,有了喜欢的男生,但你很诧异,因为从来没发现原来她的眼光这么烂,居然看上了个花花公子。你们两个第一次为别人大吵了一架。”

“十八岁的时候,她第一次失恋了,你们又一起去打小怪了,把她的花花公子打了一顿。”

楚乔四轻笑了一声。

“她十九岁了,你们开始上大学。你上了警校,她考进了榕大,你的生活里第一次不再满是她的身影,开始有了其他的人,你慢慢发现,她其实并不是不可取代的。”

“她二十岁了,你们有了各自的朋友圈。”

“她二十一岁的时候,又一次失恋了,这一次你们没有去打人,只是约在酒吧里喝了一晚上的酒。”

“她二十二岁的时候忙于实习,你也毕业了忙于工作,你们见面的机会变得少了。”

“她二十三岁的时候,你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你回想从前,发现很多记忆变模糊了,因为女孩长大了,会变成另一个人。”

“她二十四岁刚工作,因为各种不顺,所以有时会跟你打电话诉苦。”

“她二十五岁的时候,这种诉苦电话变得少了,变成了跟你诉说相亲对象不太好。”

“她二十六岁的时候总是约会很多,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跟各类男士试约,然后各种不满,开始相信星相手相这类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二十七岁了……这一年的某一瞬,某个点,她遇上了某个人,然后好像所有的尘埃都落定,她决定结婚了。你去看了,仍然对她的眼光不满意,但这次你却选择了祝福,因为你知道她已经长大了,从今往后,她都需要用自己的能力去抓住自己想要的幸福。”蓝海星看着车子的前方道,“乔四,从你睁开眼睛的那瞬,你心里的那个她就要离开了,因为她长大了,而你……要放手了。”

楚乔四流着眼泪慢慢睁开了眼睛,蓝海星轻声道:“你自由了,乔四,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只为自己而活着。”

蓝海星回到医院发喜糖跟喜帖,见院长在花园里认真地做操,就走过轻咳了声:“院长。”

“海星啊。”

“我要结婚了。”

“嫁出去啦。”院长扭着腰道。

“院长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蓝海星跟着扭着腰道。

院长闭着眼睛扭动脖子:“嫁出去是好事,婚姻是年轻人对社会,对家庭,也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负责任的行为。从社会的角度来讲,婚姻是稳定的基础,对家庭来讲……”

蓝海星转身就走了,大老远还能听见院长阐述嫁出去的好处。

她走到了傅识的办公室前,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傅识一抬头见是蓝海星,连忙站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喜色:“海星,你回医院了?”

“不,我今天只是有事过来,好久不见了。”

傅识一低头:“我听说你一直在修养,本来想着等你……”他说到这里突然看到了蓝海星指间的戒指,他瞬间就明白了,他等待的那一刻,永远不会来了,不是所有东西都会有再一次尝试的机会。

“这是我的辞职信。”蓝海星将手里的信递给傅识,又从包里拿出喜帖:“这是……我跟白弈的结婚喜帖,有时间的话欢迎来观礼。”

傅识慌忙接过喜帖:“当然,当然,我一定会去的。”

蓝海星拿起包道:“那我……就先走了。”她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傅识在背后又叫了一声:“海星!”

她缓缓转过头,傅识走上前道:“我……做过的那些让你伤心的事,能原谅我吗?”

“你没有做错过什么,只是选择了不同的方向,所以不需要我说原谅。”

傅识眼圈微红地道:“我曾经……”他的话说到一半门开了,白弈伸头道:“海星,还要去看电影呢,早点走吧。”

蓝海星不好意思地道:“有事下次聊,我先走了。”

傅识看着蓝海星关上的门才将下半句话轻声吐了出来:“努力过的。”

“喂!你这也太小气了吧。”蓝海星出了门才对白弈道。

“我哪儿有小气?”

“我跟傅识多说两句话,不会有什么的,再说以后见面少了,你就不能让人把话说完。”

白弈淡淡地道:“现在才想起来把话说完,早几年干吗去了。”

蓝海星看了一眼白弈道:“放心吧,我跟傅识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世上会隔着十万八千里来找我的……只有白弈。”

白弈沉默了一会儿道:“million.”

“啊?”蓝海星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相隔一百万公里,我也会去找你的。”

蓝海星轻笑了一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朱景辉看着白弈在桌子的对面坐下来道:“白弈,你可真难见啊。”

白弈淡淡地道:“总有些琐事要处理。”

朱景辉笑道:“哦,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躲着不想见我呢。”

“怎么会?”白弈道,“有件事要先告诉你,苏至勤死了。”

“他死了啊!”朱景辉仰起头好像有些茫然,不过片刻他眼神里的波动就没了,只笑了笑:“还是你赢了啊。”

白弈看着他的表情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这里住不习惯吗?”

朱景辉抿了下唇:“你进来住两天试试。”

“我又没有强奸杀人的爱好,想要住进来也很困难吧。”

他抬起头,朱景辉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白弈微笑了一下露出嘴角的月牙:“别生气,我会尽快想办法的。”

“白弈,怎么说治好蓝医师,我也出了一份力,对吗?我希望你能记得自己的诺言,否则我至多也就是经济犯罪,赔点钱,打个官司,这里未必能关我多久。”朱景辉看着白弈道,“白弈,我想要跟你友好相处,很有诚意的。”

“我相信,你也知道你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你要多点耐心,而且你也不是没在看守所住过。”

“这次不一样!”朱景辉焦躁地道,“我不想再回到那个二十四小时都见不到一个人的屋子里。”

“你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帮你叫医生,你不如先跟说我一下……”白弈戴上了眼镜,修长的手指慢慢地翻开笔记本,“你是脖子不舒服,身体不舒服,还是腿……”

朱景辉一把抓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咬着牙道:“你说呢,快把我弄出去,否则我发誓,你要是等我自己出去了,我第一个弄死的就是蓝海星。”

白弈看了一眼旁边,抬手搭在自己脖子处,将领带上面的拉链徐徐拉开,眼睛对视着朱景辉徐徐地说道:“极致的快感,灵魂出窍的愉悦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朱景辉握住他手腕的力道更紧了,眼睛血红地瞪着他,但是白弈好像完全没有知觉,他收回手轻轻朝前推着自己的领带:“有的时候压抑也是一种制造快感的方式,压抑得越久,越能在最后一刻领会到那种窒息般的快感,就如同火山喷发时的壮观,滚烫、鲜红的岩浆四处流淌,值得慢慢回味。”

白弈一边向外走,一边将自己脖子上那条带拉链的领带抽了下来卷成团塞进大衣里,他走出略有些阴暗的看守大楼,阳光灿烂得有些耀眼,他抬起脸闭上了眼睛。

前面传来了脚步声,方睿翔沿台阶走了上来,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简单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擦肩而过。

“还有人要提问吗?”蓝海星收起书,环视了一下阶梯教室里的学生。

有个学生举起手,站起来道:“请问老师,弗洛伊德说本能反应是心理活动的基本动力,那么请问老师……性本能该怎么调节呢?”

下面传出嗤笑声,蓝海星看了一眼旁边有些慌张的宋助教,微笑道:“不知大家认为人类所拥有的最高权力是什么?”

一个女生喊道:“统治权。”

“暴君思想。”一个男生反驳道,然后他嚷道:“繁衍后代的权力。”

“种马思想。”女生立刻驳了回去。

蓝海星在一片七嘴八舌中道:“是选择权。生物界也有选择权,比如一只雌蚊蝎蛉,它会选择跟上供多一点的雄性蚊蝎蛉交配,但是顺应本能的选择,是属于动物的选择。我们人类的选择权有所不同,因为我们有思想,只有顺应思想做出的选择,才是属于人类的选择权。

“所以同学们,在你们面对本能的时候,不要忘了行使你们属于人类的最高权力——选择权,去选择会跟你们相爱的人释放本能吧。”她说着拿起书在同学们的掌声中笑着走出了教室的门。

蓝海星一走出教室的门,就看见一个长发女人正在不远处的梅花树下拉着白弈说话,她深吸了一口气:“还真是三天两头就有麻烦找上门。”

她快走了几步,白弈看见她立刻眼睛亮了起来:“蓝医师!”

“我早不做医师了!”蓝海星抢白道,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那个女子,好像有些印象,似乎也是新聘的讲师,虽然看上去至少也有三十七八岁了,但风韵犹存。

她笑道:“这位就是……”

“她就是蓝老师。”

白弈刚介绍到这里,就被蓝海星掐了一把,她挽着他的胳膊笑道:“见笑了,夫妻俩在一个系工作我其实也满不好意思的。对了,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白弈轻咳了一声:“说吃饭的事情。”

蓝海星瞪大了眼睛道:“你有空去吃饭吗?你今天不是请了我爸妈过来吃饭,你还说要亲手做饭的。”她说着掉过头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好意思了,改天去吃你的饭。”

说完她拉了拉白弈:“快走吧!”

白弈只得道:“那下次……”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蓝海星拖走了,她边走边没好气地道:“还下次,你跟这女人倒挺客气的。”

“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白弈问。

“就算是她王母娘娘,你也不准去吃她的饭。”

“饭……其实是我提出请的。”

蓝海星掉头道:“你说什么,她谁啊?”

白弈道:“她就是刘教授的新续弦……”

蓝海星倒抽了一口冷气:“所以你其实是请刘教授他们夫妻吃饭。”

“是啊。”白弈点点头。

蓝海星顿时如丧考妣:“又转不成正了。”

“后悔了?”

蓝海星扬眉道:“才不会,我看那女人眼似桃花,眼睛里好像长了个钩子,给我个教授当也不行!”

“那不就结了。”白弈嘴角含笑,拖着蓝海星的手穿过校园向家走去。

校园里到处是朝气蓬勃的年轻学生,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将来会去哪儿,会去往哪个方向,会不会迷失在蜘蛛网似的岔道里。

也许唯一的方法是永远面向着阳光走,即便太阳落下去了,它也还会升起来,笔直地朝前走,一直往前,因为在路的尽头,等着我们的——是同样热爱阳光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