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华章惊住。
他以为就凭这件事的重量,若以常理来论,她应该立即就对他绝望乃至痛恨的。
她应该无法忍受继续面对他,她应该自己选择转身就跑,然后他就等在她身边,等着带着她从汤燕卿注视之下潇洒离开。
而从今晚过后,她就应该回到他和解忧的身边了。
所有的女人不都是这样做的么?可是为什么她却没有?
他忍不住地笑,仿佛是想用笑来掩饰住失望和尴尬:“念,你在说什么呢?我说过我要保护你,不准任何人伤到你。那么其实是他伤你最深最重啊,我当然要护着你不再受他伤害,这难道不对么?”
满腔的愤懑和疼痛一股脑地翻涌起来,让她忍不住惊声叫了起来:“可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有请先生你插手!”
皇甫华章眯起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人儿。
“你想说什么?”
时年也同样向后退了两步,站在了汤燕卿和皇甫华章之间,并不是站在某一个人身边。
她转头盯住汤燕卿:“告诉我,后来那一系列案子都是你做的,是不是?”
汤燕卿闭上眼,黯然点头:“我说过,我当年是人渣。”
时年含泪摇头:“我爸去世之前,那一系列的案子从那件事的三年前已经开始了。算起来那时候也正是你我在网上相聚的时刻……所以你做下那些案子,所有的资料其实都是来自于我,所以我是你的帮凶。而且也因为我是我爸的女儿,所以我对那些案情的了解十分详细,也所以你对我爸曾经那些案子才会同样了如指掌,你才会那么有效地直接打击到我爸的骄傲,一点一点地击毁了我爸的自信和冷静。”
汤燕卿无言以对,只能深深垂首:“是……那时候我就是个人渣,知道自己有推理的天分,却不愿意追随家里人入职律政界。我那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我就喜欢到处去挑战人家。当听说在还没有正式将犯罪心理学加入日常办案的中国,却还是能出现岳父这样一位天才型的开拓者时,我有些好奇,也有些不忿,所以我想挑战他。”
“就因为这样,我才在网上渐渐发现了你,格外关注起你来。起初我也并不知道你就是岳父的女儿,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同事,或者是学生……”
他是后来才凭自己的推理能力猜到她是谁,只是这已经都是三年之后的事。
他的话她能理解,她自己后来也自行推断出那些案子事实上都是虚拟案件,类似推理游戏,并没有切实的人员和财产的损失……可是饶是如此又怎样,爸还是死在了后来的事情里,妈也因此而疯了啊!
她无法忍住眼泪,对他摇着头哭出声来:“可就是因为你的挑战,你让我爸侧冷静和自信尽毁,才会让我爸死在了后来那件事里!你要的只是推理游戏的胜利,可是我爸付出的却是毕生的骄傲和他的生命!”
汤燕卿立在夜色里,面上仿佛不断有巴掌甩过来,响亮如雷,连着串儿地一个又一个。
他在裤袋里攥紧指尖:“我知道,我知道自己万死莫赎。所以后来我想,你忘了我也好,这是我活该,是你应该忘了的;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所以我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向远,我却不敢走到你面前去,更不敢向你提起当年的事。”
时年泪落如雨:“我好累,我想静一静。拜托今晚你别跟着我来,我想一个人想一想。”
汤燕卿立即拿出手机:“好,我现在打给叶禾,让她们来接你。”
幸好她不是孤身一人,幸好她身边还有叶禾、小麦她们的陪伴。
可是时年却吼:“也不要通知她。我说了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送你。”皇甫华章伸手捉住时年的手肘。
时年再度甩开,抬眸盯紧他:“先生,这是我跟他的事,也不需要你插手,好么?”
汤燕卿走上来冷冷用目光警告皇甫华章,然后垂眸,像个认错无门的孩子,垂首努力去寻找她的眼睛。
手指停在半空,原本想去握住她的手,却终究没敢。
他低低讷讷地说:“你别激动,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只是你今晚别自己开车,我给你叫代驾,或者给你打车回去。我可以什么事都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你就听我一回,行吗?”
她抬起眼看他,眼睛又有些不争气的酸了起来。
终于还是缓缓点头:“……今晚我不是有多怨恨你,我是,真的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至于当年那些事,我希望你今晚也能自己好好整理整理,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讲给我听。”
他的眼圈儿便也跟着红了:“好。不过你记着我一句话:当年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只是上了我的当,被我利用了而已。后来发生的那一切,都与你无关,更不是你的错。”
她心里又苦又甜,便也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人就像两个小孩儿,刚刚吵完嘴,闹得惊天动地的,可是转瞬就又莫名其妙地走回到彼此面前,两颗头都低垂着,快要碰到了一处去,低低地、旁若无人地说着只关系到两个人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