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1 / 2)

她是傍晚的时候被召去的。

想来暄阳的婚仪终于是忙完了,这会子女皇终于的得了空来关心关心她这个好似不存在一般的倒霉女儿。

所以在苏德海带着她踏入雍德宫的时候,她并没有多么兴高采烈和愉悦的情绪。夕阳从她身后照入殿内,在地砖上映出她的影。

她忍不住四下环视,脑海中却还能依稀浮现出一帧一帧自己曾经在雍德宫内的画面。

她记得小的时候她很喜欢这里,经常和父君一起在这里陪着母皇用膳歇息,下棋赏月。

那个时候的女皇年轻貌美,又雍容大气。当年她还不喜金色的衣袍,时常在寝殿内就只着一袭红衣,披散黑发,眉目琅琅,明媚温柔。

虽为一国之主,她在魏恒面前还时常会时不时流露出小女儿家的顽皮和娇羞。

如今,魏恒早已音容杳杳。雍德宫内的装潢也早就换了几茬,多了好多她觉得陌生的摆件和饰物。她对这雍德宫来说,也早就是个轻飘飘的新人。

此时女皇正坐在正殿的书案前,看着折子。她近十几年勤勉为政,励精图治,就连举国休假之时也还未放下手中的奏折。

昭娇淡着一张脸走到案前,待女皇觉得面前有个阴影,终于抬首,对她展颜露出一个慈爱的笑。

“熙儿来了,”她今日未上朝,只穿着金色的龙凤裘,发髻也只是随意用一根金簪挽着。她对昭娇伸出手,“来母亲这边。”

女皇那一笑好似幻影,和昭娇梦里千万次肖想过的重叠在一起。她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眯起眼睛,恨不得能时光倒流,让她再好好看清一眼那温柔的笑。

她的母亲,在她长大之后就总是那般威仪万千,不可靠近的母亲,竟然也会对她露出这般温柔又慈爱的微笑。

昭娇想着,眼睛都看直,浑浑噩噩向前走去。觉得自己好像行走在一个回到幼时的梦境。

待她终于走到母亲跟前的时候,女皇竟然也起了身,接着很是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出殿外。

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昭娇显然没有想到女皇会这般同她亲昵。微微长大了嘴。她跟在女皇身后,手心上传来柔软又冰凉的感觉直抵心脏。

女皇的温柔地笑着,同她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清。只是木愣愣地跟着。

这这这真是她的母亲?

二人走着,身后跟着一干随从,走到了偏殿暖阁内的锦塌上。女皇顺势拉着她坐到身旁,接着关心地问她,“熙儿,同母亲说说,这几日可还好么?吓坏了没有?身子还有哪儿难受?”

眼角生出了细纹的美眸中,溢满了寻常人母的担忧。

“我……”昭娇太久没有同女皇这么亲近过,太久没有听过别人叫她“熙儿”。如今这么一听竟然觉得很有几分难受和尴尬,她微微往后侧了侧身子“谢母亲关心,熙……我挺好的,已经没事了。”

“唉,”女皇轻叹,那双染着鲜红蔻丹,戴着镶金的玉扳指,轻轻抚过昭娇那张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但很快又微微撇了头,没有多看。“母亲这些年来太忙,疏于对你的关心,没想到,你父君他会这般……熙儿受苦了。”

昭娇听那一声“父君”,下意识的想皱眉,但生生忍住了。最后只得轻轻吐出一句, “无事的。都过去了。”

“熙儿放心,母亲定会还你公道的。”

原以为母亲是为了饶恕凤君而邀她过来,想不到女皇最后竟然只对这件事做了这么一个评价。

昭娇有些吃惊,但是干涸太久的心已经不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母爱柔情。她不知道怎么接话,最后还是回想了下别人家的女儿是怎么关心母亲的,犹犹豫豫地憋出一句,“母亲身体可还安好?”

女皇欣慰地笑笑,“近几年没灾没病的,一切都好,就是……”她伸手拢住胸前,“这几月胸口不知为何生个了硬疙瘩,不疼不痒的,太医来看也看不出。”

“母亲可以一定要保重。”听女皇这么说,昭娇再是不懂关心心头也微微有些忧虑,“莫要这般辛苦了,那些事哪能那般容易就处理得完?还是要歇歇才是。”

“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用膳可好,今晚你就在我这儿歇息,我派个人去同钦泽说。”女皇整理好了衣襟,又拉着昭娇道,“你这次回来也算是省亲,咱们母女也算好久没这么好好呆在一处了。”

昭娇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伸手挥了外边的太监,差了他同沐钦泽报信。

和母亲同眠……

这真不是梦境?

一切都是那么虚幻的不真,她惶惶然不知身在何处,傻愣愣的,由女皇牵着,一起用了膳。

膳桌上都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菜式,红油素肚丝,酒酿清蒸鸭,奶油松瓤卷,藕粉桂花糕。

要不是桌上还差一个魏恒,昭娇就要整个人陷入这个梦境里去了。

“你去延川就没这些个吃了,还不赶紧好好用些,发什么愣呢?”女皇慈爱地夹了一块虾仁饼到昭娇碗里,冲她笑“傻孩子,怎的没小时候一半机灵。”

昭娇受宠若惊,喉头翻涌,酸涩地再没说上一句话。微微点头便嚼了起来,咽下这一嘴的涩然。末了道,“母亲不用担心,延川的师傅也会做这些的。”

沐钦泽特地替她寻了曾经的御膳厨子,请到侯府里头来替她做吃食。

“延川的师傅哪有宫里的好呢,”女皇笑,脸上有岁月的痕迹,却威仪更显,“你当时不是还不愿去延川么……如今觉得延川好了?”

是啊,当年她确实是哭着喊着不愿去延川的。

可是谁能想到,如今延川已经成为了她的家,一个她想起就内心柔肠百结的地方。

“延川挺好的……”昭娇喃喃道,顿了顿又说,“钦泽也好。”

“多吃些罢。”女皇却没有接话,只是给她夹菜。

晚上的时候,二人还真是歇在了一处。虽然不是女皇的龙床,只是在偏殿暖阁的黄花梨锦塌上。

淡金色的床帐被侍女拉下,低垂在地。有夏风从窗格外偷偷溜进屋,幔帐轻摇,好似昭娇波动的心。

她由着侍女烘干了长发,穿着寝衣,犹犹豫豫地屈膝先上了锦塌。睡到里头的位置,后来又爬到了外头。

一会女皇也披散着头发上了床。她一坐下,丝绸寝衣摩擦着塌上的锦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身上的淡淡的玫瑰露也充盈了昭娇的鼻腔。

上一次同母亲共寝还是幼时,一回首已经隔了那么长的时光。

她有些尴尬,不知一会谈天要如何对答,又不知一会该如何同母亲亲近。分明日思夜想的母亲就坐在她身边,她脑海中却隐隐想念起同沐钦泽共寝的画面。在他面前她大多都是随性自在,完全不用担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