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谢宁躺在软榻上睡得正沉,忽地耳畔像是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她皱了皱眉,可那咳嗽声不仅没有停,反而越来越清晰。
她心头一惊,这分明是周显恩的声音,顿时没了睡意,连外衣都没有顾得披上,就跑去了床榻旁。
“将军……将军?”她接连唤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时断时续的咳嗽声。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伸手便掀开了幔帐。
周显恩卧在床榻上,咳得身子都在颤抖。借着月光谢宁才看到他惨白的脸,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将军,你怎么样了?”谢宁慌乱地伸出手,她不懂医理,便不敢碰他。
正在她不知所措时,周显恩艰难地睁开了眼,见到她的一瞬间眼神有些慌乱,随即将头埋得更深了。他压着闷哼开口:“谁让你过来的,回去睡你的觉。”
谢宁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满脑子只有他痛苦的神色,她喉头一动,急忙道:“将军,我这就去寻大夫来,你且忍一会儿。”她说罢就转身要走,手腕却猝不及防被人握住了。
“站住!”周显恩刚刚说完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握着她的手也没有多大的力气。她正要挣脱他的手去找大夫,钳制在她腕上的力道却忽地一松。
周显恩翻过身趴在床沿,肩头不住地耸动,还没等谢宁挪动步子,便听得他闷哼一声,生生呕出了一口血。鲜血就顺着床沿淌下,落在地上怵目惊心。
“将军!”谢宁低呼出声,见他疼成这样,鼻头一酸,连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我……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大夫。”
周显恩喉头微动,压着将要冒出的血沫子。他虚弱地抬起眼帘地看向谢宁,声音也没了平时的寒意:“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只当没有看见。”
“可你这样不让大夫来怎么行?再硬撑下去会出事的。”谢宁眉尖紧蹙,连声音都带了几分急切。
“我说了,不用你管,你也别去找什么大夫。”他刚刚说完便弓起身子咳了起来。他咳得厉害,像是要喘不过气一般。
谢宁急忙为他拍背顺气,心头一阵慌乱,他这样必须得找大夫来看看,可他却一再拦着不让她出去叫人。她拿不定主意,直得定定地看着他:“将军,就算你不让我找大夫,可你总得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啊。”
周显恩一直低着头,意识渐渐模糊,连她的声音都听不清了。鲜血从紧咬的牙关渗出,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了床尾的轮椅:“药在暗格里,别让任何人进来。”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扯着五脏六腑一并疼,声音已经轻得快要听不清了。
谢宁慌乱地应了一声,急忙起身去了轮椅处,因为走着太急,差点被桌椅绊倒。她顾不得小腿被桌腿撞得生疼,只是颤抖着手在轮椅上摸索着,终于在扶手里侧摸到了一个格子。
她将格子内的药瓶拿出,取了药丸就急忙递到了周显恩的唇边喂他服下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她不知这一颗小小的药丸是否真的这样有效,可她又怕开口吵到他,直到看到他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一些,她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下了。
身上如同刀割般的痛楚慢慢淡去,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混沌。眼前谢宁的身影模糊成了无数的虚影,只能见得她脸上焦急的神色。他皱了皱眉,她不是应该害怕才对么?
最后意识快要涣散的时候,轻轻推了推她的手:“去睡吧……瞎担心什么,我又不会死。”
只是活着的每一日都生不如死罢了。
他忽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终是阖上了眼,仰面向前倒去。谢宁急忙伸手扶住了他,他的下巴就搁在她的肩头,似乎是睡着了。
屋内早已是一片漆黑,安静得只剩下他轻微的喘息声。谢宁轻轻将他的身子放到了床榻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入手滚烫。急忙起身去取了一盆凉水。用手帕蘸了些凉水,给他敷在了额头上。又小心翼翼地擦去了他嘴角的血渍。
他虽然睡着却眉头紧蹙。清冷的月色泼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苍白,连唇瓣都失了血色,只有胸膛因为痛苦而剧烈起伏着。
谢宁眸光一黯,给他捏了捏被角,便端过水盆,用帕子将仔仔细细地将地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做完了一切,也不敢合眼,生怕她一睡着,周显恩就出了什么事。
浓重的血腥味渐渐散去,周显恩的神色也缓和了很多。她不知道他这样的病状是何缘由,可他不想让旁人知道,甚至连大夫都不愿去请,一定有他的原由。她也只能听他的话,安静地守着他。
乌云蔽月,连半点星子都没露出来。院墙外更夫一声一声地敲着梆子,哐哐作响,渐行渐远。
第二日,周显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曦光就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有些刺眼。他抬起手指挡在眼前,却触到了一块还有些湿润的帕子。
他有些疑惑地将那块帕子取了下来,转过头。谢宁就用胳膊撑在床榻上,许是因为撑在手上睡觉,她的头不住地往下滑。
周显恩眼神微动,本想直接推醒她,下意识地却是伸手想去扶稳她的身子。可她头一滑,打了个摆子,顿时惊醒了。
他别过眼,伸到一半的手就收回来,假装掩面咳了咳。
谢宁晃了晃有些发胀的脑袋,视线完全清醒时,就看到周显恩坐在榻上,她焦急地开口问道:“将军,你可还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显恩低垂着眼睑,本想随意应一声。余光对上了她的眼睛时,微愣了一瞬。她眼下青黑,一双眼里全是红血丝。他的目光一瞬间有些复杂,难道她昨晚守了他一整夜?
谢宁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的病还未好。急忙将身子凑近了些,仔细地望着他,眼里盛满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