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秦风披着一身风雪匆匆回来了,因着天色晚,连他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 唯有头顶那盏高悬的红灯笼被风吹得四晃。
周显恩就坐在木门后面, 身形拢在阴影里。
秦风低头回道:“爷, 今儿下午夫人回来的时候,确实衣裳上带了血。我去查了,没有闯进来什么可疑的人。不过……”他拖了拖尾音, 斟酌了半晌才道,“听说三少爷院子来了好些个郎中,说是出门的时候遇着劫匪, 被人砍了手。”
这个三少爷一贯是个流连烟花之地的纨绔,平日里仗着周家的势,没少干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不过周显德的身份特殊, 可能还跟谢宁的清白扯上了关系。他便只是提了一句,剩下的话没有再说了。
周显恩没说话,只是眼中阴霾渐重。他这个三弟是个什么东西, 他最清楚不过了。荒淫无度, 一个扶不起来的草包罢了。不过是仗着他的势, 在外作威作福。他真的以为他不会惩戒他么?
周显恩放在轮椅上的手指慢慢收拢,直至指节泛白。
谢宁身上带着血腥味, 她说自己是杀了一条鱼?可惜, 那是人血的味道, 她一定是出手伤了人。周显德对她做了什么, 可想而知。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 这些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从今日起, 你去暗中跟着谢宁。”他沉声片刻, 复又道,“谁敢对她不规矩,直接动手。不管是谁,都给我往死里打。”
院外的秦风应了声,便悄然退下了。四面风雪更盛,落在轮椅上。周显恩盯着那片散雪瞧了一会儿,目光渐冷,抬手便拂落了。
快近年关,府里都忙了起来。
常老太君也时常邀着府里的人去办宴。谢宁陪着应酬了一圈,至午膳时才回院子。还没等到门口,就闻着了一阵香味。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周显恩就坐在桌案的内侧,见着她回来,也没搭理她。只是将目光随意地放在桌上的几盘菜式上,并未动筷,像是在等着她一般。
“将军。”谢宁同他打了声招呼,一面解着斗篷,一面也移步坐下了。只是见着桌上摆着的菜式时,愣了愣。
清一色的全是鱼,煎炒煮焖炸,足足做了七八盘,只要是这个时节能买着的鱼,几乎都在这儿了。
谢宁抬眸瞧了瞧他,有些疑惑,平时也并不见他喜欢吃鱼啊。
周显恩还是没说什么,抬了抬银筷,随意地道:“用膳吧。”
说罢他就夹了一块鱼肉,细致地挑着刺。
谢宁点了点头,也拿起了银筷,还是没忍住问了问:“将军今日怎么让厨房做了这么多鱼?”
周显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不紧不慢地挑着鱼刺,复又抬眼瞧了瞧她,嘴角隐隐带笑:“你昨天不是杀了条鱼么,这鱼都杀了,还不得做来吃么?”
说罢,他就将刚刚挑完刺的鱼肉夹到了她的碗里,眼里还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
谢宁执着银筷的手一顿,瞧着他送来的鱼肉,半晌下不去筷子。她微微垂首,眼里有些疑惑,他平白无故做这么多的鱼,说的话也像另有所指。他是知道了周显德的事么?
可瞧着他低着头继续挑鱼刺去了,似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也便没去在意了,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开始动筷了。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两人慢条斯理地吃着鱼。可鱼实在太多了,谢宁夹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将军,我吃好了,您且慢用。”
说罢,她便起身了,正欲出门去,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谢宁步子一顿,慢慢转过身,疑惑地问道:“将军是指?”
周显恩抬眼瞧着她,见她一脸茫然。他忽地别过眼,将手中的银筷随手搁到了一旁。又用备好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就推着轮椅往书房去了。
他头也不回地道:“你去吩咐厨房的人,从今日起,只做鱼。”
吃到她认错为止。
谢宁瞧着他的背影,肩头沉了沉。他是生气了么?可他又为何生气?总不可能是因为她瞒下了周显德的事才对。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告诉他,告诉他周显德的事。可她没有证据,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自己。或者说他信了,又会如何。
一个是他的弟弟,一个是不情不愿娶回家的夫人。
连她的亲生父亲都可以不顾她的生死,更何况是这么一个相处不久的夫君,他又怎么会为了她去和自己的家人撕破脸。
不告诉他也好,这样她就可以骗自己,不是他不在乎,只是他不知道。这样,起码她还能坚持下去和他好好做夫妻。
没有期待过,就永远不会失望了。
她沉了沉眼眸,终究没有说什么。
最近的事实在太多,从谢家回来,她心里就堵着一块大石头,现在周显德的事情也还没有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