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疾(1 / 2)

破败的寺庙内, 火堆已经燃尽了,只剩下几缕缭绕的烟雾。

庙里除了那十几个大汉,屋顶破开, 一批埋伏的杀手从天而降。黑暗中虽看不清, 可他们明显是训练有素, 连拔刀的动作都出奇的一致。

窗外开始下雨了,大雨倾盆,裹挟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从四面扑进来。朱红撑柱旁明黄色幡子早已染黑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风一吹,便高高扬起。

周显恩将谢宁圈在怀里,右手按着她的后脑, 让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膛。左手执着钢刀,只见得刀刃上寒光一闪,映出他唇畔的冷笑。

他出刀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响起,那结了蛛网的窗户就泼上了鲜血,如同一枝结满的红梅,盛然绽放。

惊恐的呼喊声像乐师敲打的鼓点, 次第分明,却是很快就淹没在瓢泼的雨声里。纸糊窗户上的影子定格了一瞬,或是一个,或是好几个,都如同皮影戏一般诡异地扭着身子,片刻后才轰然倒下。

紧闭的门缝里慢慢渗出鲜血,流到地砖缝隙里, 很快便被雨水冲刷不见了。

香案上的佛像慈悲地低垂着眉眼, 掉了油漆的手指弯成兰花状, 手心里却是淌着血泊。

谢宁被他蒙着眼,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惊恐的惨叫声,有的甚至连一声都没有发出来,就只剩下重物倒地的响动了。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她有些害怕地往周显恩怀里缩了缩,整个身子都颤抖着,手指下意识攥紧他的衣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害怕,按在她脑后的手收紧,宽大的袖袍遮在了她的耳畔。片刻后,所有声音都停了,耳畔只剩下穿堂而过的风声,和屋外雨打芭蕉的敲击声。

夜空中一道惊雷劈下,照亮了整座寺庙,只映出周显恩垂在身侧的袖袍,以及他手中钢刀上的鲜血,缓缓地滴在地上,很快就汇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泊。

良久,谢宁才喑哑着嗓子开口:“将军,他们……”

“死了。”周显恩不冷不淡地回道,将手中钢刀插在地上,左手用力,撑在刀柄上。

谢宁身子一颤,喉头微动,好半晌不知该怎么开口。她倒不是害怕他杀了人,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他若不杀了他们,只会被他们所杀。只是她实在觉得匪夷所思,这么多的人,竟然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全部死在了他的刀下。她知道周显恩的身手定是极好的,却没想到好到如此地步。

她不再多想,只是低着头,身上的裙摆全是别人身上的血和污泥。没有沐浴,甚至觉得身上都有味道了。可周显恩身上还是清冽的雪松味,她颇有些不习惯地动了动身子。

被他这样抱着,她才忽地想起他是站着的。她拢了拢眉尖,心下犯难。明明大家都说他两年前受了腿疾,不良于行。这些日子陪在他身边,他也确实如此。可他刚刚分明是站了起来,还能走动。莫不是他一直在装病?

她心里有诸多疑惑,却是欲言又止。这是他的秘密,就算他真的是装的,也没有义务将这件事告诉她。她想了想,还是低下头,什么都没有问了。

周显恩常年习武,饶是在夜里也看得清,低头瞧了瞧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也了然她在想什么。

“我的腿没有好,只不过用了内力,可以暂时站起来一会儿。”

虽然时间很短,却也足够他杀了那些人了。他不站起来也能杀了他们,可总觉得不够解恨。

他就是要让他们死得越惨越好,让那些背后蠢蠢欲动的人看看,敢招惹他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见她许久不说话,周显恩忽地开口,声音带了一丝虚浮:“怎么,害怕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害怕,可我知道有将军在。”

按在她脑后的手僵了僵,随即耳畔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谢宁眨了眨眼,犹豫地问道:“将军,我现在能睁开眼了么?”

刚刚情况危急,她倒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么多,这会儿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才低下头,面上有些发烫。一双手无措地停在半空中不知该放在哪里。她刚想抬头,就被一只带了些凉意的手给压了回去。

“如果不想回去吃不下饭,就别看了。”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述说着一个简单的事实。却让谢宁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将头往他怀里埋了埋。

他说看了吃不下饭,恐怕真实的场景还要恐怖千万倍。刚刚的惨叫声她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是半点都不想去看到那些人的死状。

她急忙闭了闭眼,却感觉身边人的呼吸越来越重,她贴着的胸膛也渐渐变得滚烫,原本按在她脑后的手也松开了些。

“将军?”谢宁心下有些不祥的预感,她想从他怀里抬起头,却是感觉压着她的力道骤然收紧。

肩头落上一些重量,他的面颊擦过她的耳畔,烫得吓人。他喘着气,像是皱了皱眉,轻声道:“脏了。”

谢宁抬手握住他的手臂,屋里太黑根本看不清。忽地听他这样说,她心下一紧,生怕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急忙问道:“怎么了?”

周显恩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语:“衣袍竟然染上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