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1 / 2)

“你怎么不说话?前几日为甚没来宋府?”烟烟理所当然的质问少年。

就好像他不出席她的生辰宴就是罪大恶极。更可恶的是, 她苦苦等了他一整日,他都不曾露个面。

萧九年的话刚到嘴边,但旋即又咽了下去, 他很想告诉面前的小丫头, 他记得她的生辰, 也给她买了生辰礼。

但有太子的夜明珠在前,他的那只兔子灯, 着实拿不出手。

萧九年面色无波, 少年已经开始变音,嗓音介于少年郎与成年男子之间,透着独特的沙哑, “我那日有事在身, 忘记了。”

烟烟顿时委屈的不行。

他真的忘记了自己的生辰。

她还以为,他一定有甚么难言的苦衷呢,可她的那些零星记忆之中,他分明对她那样的好。此时, 两人对视,小丫头水润的大眼雾蒙蒙的,忍着没哭出来,她手里提着一小袋糖果子,直接塞给了少年, “喏, 这是我特意给你留下的, 那你明年不能忘记我的生辰了!”

说着,烟烟倔强的转身离开, 也不当面向少年控诉, 他忘却她的生辰是如何罪不可恕。

萧九年站在原地, 身形被夕阳的光拉的好长。

回去之后,少年吃了一颗糖果子,真甜。他第一次尝到这等舌. 尖. 颤. 栗的滋味,像花.尖. 晨露,四月柔风。

这一天晚上,萧九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他的梦里,有一个胖墩墩的粉团子一直围着他转,她时而嬉笑,时而又闹脾气。

萧九年醒来时,那个梦就变得甚是模糊了,他甚至记不清梦中人的样子。

但不知为何,胸口有些怅然若失的空洞。

“公子,有个好消息!王爷他今日命管事给您加了月银了,眼下您每个月可以领五两银子!”小厮卫元甚是兴奋。

要知道,齐王府的其他几位公子,除却嫡出公子之外,即便是庶出的公子哥,每月月银也在二十两以上,独独九公子每月仅可领二两银子。

加之九公子没有长辈接济,导致日子过的很是拮据,虽说不至于饿死,但大户人家中多的都是踩低捧高的奴才,九公子常年不受待见,连带着下人们也不将他当主子,此前紫竹苑里倒是有两个伺候的丫鬟,但有一晚不知发生了什么,九公子勃然大怒,三日后那两个丫鬟就暴死在林子里了。

卫元不敢多问,他打小跟着主子,虽说主子少言寡语,也不像其他公子出手阔绰,但主子并未苛待过他,他知道主子是个好人。

萧九年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挂着的兔子灯上。

一月五两,一年也才六十两,除却各处花销之外剩不了多少,他要多少年才能买一颗夜明珠……怕是这辈子也不行吧。

少年眸色深沉,半敛眸沉默稍许,才嗓音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破晓的晨光乍现,少年持着竹杆走到院中开始练习剑术。

这一日起,少年觉醒了最初的抱负。

一盏兔子灯,一袋糖果子,还有……

***

宋熙是烟烟的兄长,也是宋府大房唯一的公子。

相比于隔壁齐王的多情,宋大将军在出京城是出了名的惧内,宋夫人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生的娇滴滴的,容貌不俗。当初大将军对其一见倾心,还特意求了圣旨赐婚。

宋大将军年少时候立功,与当今圣上是车笠之交,曾一同挨过最艰难的日子,他前半生威风凌凌,从未吃过败战。但一回到家中,宋大将军立刻嬉皮笑脸,跟在自家夫人身后嘘寒问暖。顾及着宋夫人的娇弱身子,宋大将军都不敢要子嗣了,故此,如今膝下仅有宋熙与宋烟二人。

宋熙这次是从边陲归来,烟烟已盼着兄长已久了,她还是孩子的心性,不懂那些朝堂政事,更是不知圣上突然将兄长召回京城是另有目的,她眼下心思甚是单纯,做事情只顾着自己的喜好。

宋大公子领兵回京,年轻的将军骑马自长安街路过,引得无数女子翘首痴望,场面虽不像古时掷果盈车那般浮夸,但也热闹非凡。

长安大街上,众百姓回避两侧,就在这时,一穿着粉裳的小姑娘提着裙摆一路狂奔了过来,随着她的动作,发髻上的珍珠链子左右摇晃,晃到了某些人的眼。

“阿兄!”烟烟大喊。

宋熙一眼就看清来人,将军跳下马,伸出双臂,将小丫头一下就抱了起来,还掂了一下,“一年不见,烟烟倒是重了不少。”

烟烟打小就喜欢缠着兄长,虽是已过八岁生辰,但她从不顾礼数与旁人眼光,“阿兄,我要骑你的马。”

年轻将军的汗血宝马,那也不是一般人能骑的,何况今日这种场面,烟烟当然要备受瞩目。

宋熙拥有大将军的气魄与宋夫人的容貌,在京中贵公子排行榜中名列前茅,姑娘们瞧见他抱着小丫头坐在了马背上,恨不能化身成烟烟发髻上的珠串。

就这样,烟烟坐在宋熙怀里,享受着众人投来的,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

她觉得倍儿爽。

人群中,萧九年的目光追随了良久,眼神深幽,少年终是沉默着离开。

原来,她不止对他一个人亲热。

宋公子有汗血宝马,而他只有一头不体面的小毛驴……

……

自那日在院中洗澡被小姑娘看见之后,萧九年就刻意留意了,他身子骨强健,一直用井水洗澡,一来是方便,二来是为了强健体魄,这第三是因着齐王府的后厨狗眼看人低,就算是他让小厮去打水,也未必能打到。

故此,这些年,萧九年几乎没有用热水洗过澡,这也造就了他异于常人的体魄。

刚冲了个凉水澡,少年就听见有人在喊他。已是仲春,日头渐烈,少年的目光透过茜窗往外看去,就看见院墙上趴着一颗小脑袋,“九年哥哥,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少年,“……”

她倒是知道省事,直接趴墙头就能传话。

萧九年身上的中衣已经有些年头了,袖子略短,他出门之际,套上了一件五成新的外裳,少年风光霁月的脸仍旧寡淡无温,但小姑娘让他过去,他当真去了,半点没有磨叽。

虽然萧九年表面不显,但他心里已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他无从解释。

他自知,宋烟是云端之上的天之娇女,而他呢,不过是活在阴暗沼泽里的可怜虫。

不过转念一想,她还是个孩子,自己算是她的老师,他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作甚?

“你有事?”少年冷冷的,鬓角还沾有水渍,衬的眉目更是萧索。

烟烟眨了眨眼,自是察觉到了少年的冷漠,她无端委屈,可少年一贯如此,她以前还欺负过他,思及此,烟烟劝说自己不与他计较,“我将你引荐给了阿兄,今日阿兄需得入宫面圣,明日府上给阿兄办洗尘宴,你记得过来呀。”

若得了宋家长公子的青睐,他的路会好走很多。

少年的尊严不允许他低头求人,可他需要奋进,需要这个带他走出沼泽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他没法拒绝小姑娘灼灼的眼神。

“好。”

少年应下了,耳垂发烫。

烟烟咧嘴一笑,唇角的两只小梨涡可人极了,她随手抛了一包吃食给少年,“这里头是核桃仁,补脑的。你练剑辛苦,需得补补。”

少年,“……”

为什么练剑需得补脑?

隔壁院落传来宋熙的声音,“烟烟,你在作甚?!”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小脑袋缩了下去,像是被人从梯子上拉下。

少年心头一紧,但话到最后又咽了下去,他好像没那么资格关切一句。

隔壁院墙传来兄妹两人的嬉笑声,少年立在墙角静静的听着,他也渴望着……可他这座紫竹苑,就连王府的下人也不屑路过,更别提几时热闹过。

***

次日,烟烟担心萧九年又不登门,一大早就爬上院墙提醒他了。

她梳着双丫髻,今日又换了艳红石榴石的头饰,衬的小脸白里透红,莹润饱满,像是熟透的桃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更是晶亮有神,像极了清澈的琉璃珠,她的脸迎着东边的晨曦,笑盈盈的喊了声,“九年哥哥早呀,一会记得过来哦。”

萧九年已练了许久的剑。

他急着求成,近日每天都会练上近五个时辰,手磨破了皮就再换一只手,如此反复轮流。

少年额头俱是汗,可能不太像让小姑娘看见他这副样子,他侧过身点头,“嗯。”

烟烟这便欢喜的下去准备了。

无论几时,她都是要艳压群芳的,今日是阿兄的洗尘宴,京中尚未婚配的贵女都会登门,名义上是为了阿兄洗尘,其实就是来露个脸,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想给她当嫂子呢。

宋熙不同于寻常武将,他文武双全,为人谨慎,今日太子与几位皇子也登门了,隔壁齐王府的几位公子哥自然也会露面。

这时,小厮领着一少年来到了男席处。

众人一看此人是萧九年,贵公子之间的气氛莫名尴尬了起来。

齐王府世子萧爵清了嗓子,冷声道了一句,“老九,你怎么来了?”

就好像萧九年出现在今日的这种场合相当的不合时宜。

宋熙也不看好他。

在宋熙看来,一个落魄外室子与妹妹关系交好,唯一的可能就是想利用妹妹,从而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宋熙太了解妹妹的性格,若是直接回绝了妹妹的请求,只怕宋家的屋顶都会被她给掀了。

所以,宋熙表面答应了烟烟,实则却是暗中观察,他倒要看看这萧九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哄得他的妹妹团团转。

宋熙面上不显异色,他笑道:“九公子快请坐,我听说眼下你教我家烟儿练字?那丫头聪慧过人,偏生不爱刻苦,不知你是用了什么人法子,让烟儿迷上练字的?”

他已经打听过了,妹妹如今雷打不动的练字,这可真是罕见,故此,宋熙更是好奇,想知道萧九年到底对妹妹做过什么。

倘若……

萧九年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绝对不会手软。

萧九年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宋熙字里行间的话,眼下的状况对他而言十分不善,当然了,他也没有指望过得到旁人的善意。

少年不卑不亢,如实说,“是宋小姐自己喜欢练字,我不过只是提点了几句。”

他很谦虚,也遮掩了锋芒,同时少年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其他情绪的表情。

许还是个人物。

这是宋熙对萧九年的最初印象。

宋熙是宋家嫡长子,姑母是皇后,纵使萧九年是齐王之子,像宋熙这样的贵公子也不太可能关注到他。

确切的说,今日是宋熙第一次留意到了萧九年。

宋熙收敛神色,笑道:“一日为师,则终生为师,我家烟儿老师诸多,她自幼顽劣,还望九公子多担待些。”

萧九年垂在广袖下的手握了握,情绪依旧没甚波动,“宋公子放心,宋小姐聪慧过人,虽是调皮,但不妨碍练字。”

他明白宋熙是在警告他,宋烟虽然让他教练字,但自己也不过只是宋烟众多老师中的一个,根本没甚分量,暗示他不要妄想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