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简祯顾不得这些,心神里满是终于回来的丈夫, 屏住呼吸盯着那辆满是泥点的青布马车。
当先跳出来的, 是夫君身边的侍卫杜弑。她不敢轻易开口询问,生怕得到不好的消息,只得直勾勾地盯着杜弑的每一个表情。
杜统领骤然被散着长发的夫人惊到, 确确实实没想到对方来得那么快,丝毫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八尺壮汉只得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 对着青布车棚死命地咳嗽。
侯爷, 属下尽力了, 您一定要争气啊!
简祯被他这紧紧绷着的脸吓得心慌不已, 声音都是抖的:“杜统领,您别吓我,侯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啊, 这不得侯爷现编吗?
觉察到车厢内的那人轻轻扣了扣车壁, 可怜的侍卫终于松了一口气。
得了, 他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剩下的全看侯爷表现。
马车之上的青布车帘终于被缓缓来开,昏暗狭小的车厢内, 卫枢浑身是血,脸色苍白,眼睛虚弱的半阖着。
“侯爷!”瞧见那件月白长衫之上刺目的红, 几乎染透整件衣服,简祯差点没站住,一双杏眼里泪花滚滚。
这还能救得回来吗?
把妻子泫然欲泣的面容收入眼底,卫侯爷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对妻子微微展颜:
“阿祯莫急,我没事。地上凉,快把鞋履穿好。”
“你还说没事,我从未见过你流过这般多的血。”她被迟来的岑妈妈拦下,眼睁睁地看着卫枢被捧砚带来的仆役们扶走。
感受着被搀扶着的侯爷浑身无力,把重伤的状态给演了一个十成十,捧砚简直一脸黑线。
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主子还有这种天赋呢?
真是厉害,厉害!
一行人神色各异地进了醒事堂,韩大夫早早在此恭候,上前欲查看卫枢的伤口。
谁知卫侯爷一脸凝重的拦住了他的动作,目光直直地投在简祯身上。
简祯:???
燕京好侍卫杜弑知机地上前:“夫人,侯爷是怕这刀剑交错的伤口吓到您,还请您回避一二。”
原来如此。
“行。”她痛快地答应,为了卫枢尽快得到医治,贴心地把一众丫头婆子都带了下去,忐忑不安地在外间等候。
一时之间里间的气氛大大放松,只有韩大夫被三双祈求的眼神直勾勾地盯住,不自在地抹了一把虚汗。
“咳咳咳,”捧砚与杜弑你推我我推你,最终还是年轻的长随被强制镇压,满脸堆笑的开始对韩大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总之三刻钟过后,当韩大夫打了帘子出屋时,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三魂七魄。
侯爷,还是那个侯爷吗?
心里苦的韩大夫默默把侯爷的伤势加重了十倍,一脸忠厚老实的禀告夫人:“侯爷的伤势瞧着凶险,幸而没有伤及要害,安心静养一段时日,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还请夫人这段时日多多费心。”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简祯长舒一口气,只觉心上一块大石缓缓坠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岑妈妈跟在身后直念阿弥陀佛,忙不迭地跟着韩大夫取药去了。
只留简祯一人挑开帘子,屏着呼吸进了内室。
这是卫枢常年休息的场所,因着两人三年都未同房过,她一次也没有踏足过这里。没想到第一次来,竟是这般景象。
屋内的捧砚与杜弑知机地退下,给两位主子留下独处的空间。
卫枢早已换下了那一身血衣,此时只简单套了一件单薄的亵衣,半条衣袖被挽起,露出了缠着绑带的小臂,沁出些淡淡的红色。
这可比粗手粗脚的杜弑包得完美许多。
她犹疑着伸出手指,轻轻柔地替他系好半敞的衣带,遮住隐约可见的流畅肌肉。
“听闻通直门大乱,我心里慌得很,幸而瞧见侯爷平安。”妻子白皙莹润的脸颊从未如此近过,整个人静静地俯在他的床头,轻声细语,一诉衷肠。
他抬手为妻子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握着她微凉的手:“此后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这次的苦肉计,着实是有失坦荡。
卫侯爷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帘,长睫颤动了两下。
“一言为定。”简祯反握住他骨节分明的大掌,纤细的指尖分外用力。
“此行还算有些收获,想来足矣对阿晋及夹金山的枉死遗民,做一个交代了。”
他的眸子里满是笑意,无声地掩下最后一句:还有那行人岭的一箭之恨。
“真好。”她鬓发散乱,不失粉黛,一双眸子却澄澈明净,“咱们这些日子的辛苦,总算没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