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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总管

第四十五章

五月底是皇帝诞辰,又有个专门的节日叫千秋节。这一日朝堂上的众王公贵族都要带着礼物前来恭贺皇帝,远在驻地的一些官员也早就把礼物让驿馆的信使车队带到了禹京,还要附上一份歌颂南朝歌颂皇帝,显得天下太平海清河晏的折子,好让皇帝看的高兴,都是些不成文的规矩。

柳清棠想起自己上辈子每到这时候,总得费尽心思找皇帝那孩子想要的东西,找些珍奇的玩意儿送给他。即使平日里对他格外严厉,这一日也会不那么拘着,陪他说话说到很晚。若皇帝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喜爱她,喜爱她们柳家,那这或许没什么,但是他其实一直就对她们怀着敌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得了她自以为是关心爱护的陪伴。

端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柳清棠还是开口道:“和往年一样,让人去午门街口那边施米,为皇帝祈福。”柳清棠每年都会这么吩咐,缀衣桃叶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缀衣想想主子这次送过去给皇帝的礼,有些迟疑。

“主子,这次你真的只送几张前人书画就行吗?比起往年是不是太过轻慢了?”

她主子哪年不是提前两个月就悄悄到处找些好东西,巴不得都搬到皇帝那里。这回却是到了前两天才说开库房随便拿几张书画。她和妹妹都觉得好奇,仔细想想发现这些日子以来,主子对皇帝的态度确实有些奇怪,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没有发生过什么,突然态度变了这么多,着实让人费解。

“人人都知道我就爱这些书画之类的东西,送几张珍藏的心爱书画,难道不比以往要显得心意贵重。”柳清棠微微一勾唇角,却笑得带了几分讥讽。

别人不知道,缀衣桃叶两人自然是知道的。她们主子这人和平常人实在不一样,虽说自己喜爱写字作画,但是却不爱收藏那些名家大作。外人都道她们主子也爱那些,搜罗了为无数珍贵字画来讨好。可是那些最后都进了库房,估计都被主子遗忘的差不多了。就这样,也能叫做心意贵重?

桃叶和缀衣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恐怕主子是真的和皇帝离了心,那她们以后可也得琢磨着,哪些事该真心哪些事该假意。主子如何,她们当然也就是要顺着她的意如何的。

缀衣还想说些什么,就见自家主子脸上的讥讽笑容一收,变得真实许多。往后一瞧,果然是秦束来了。

秦束手里托着个大木盒子躬身请安,“奴才给主子请安。”

他现在在外面叫柳清棠叫做太后娘娘,只有她和缀衣桃叶三人的时候就随着缀衣她们一同叫主子,却是怎么都不肯像柳清棠说得直接叫她的名字。也就只有偶尔两个人单独相处,柳清棠凑近逼着他,才能听到他垂着眼睛磕磕巴巴的叫几声她的名字。

柳清棠也不明白秦束为什么非得这么克制自己,只是他执意这样,她也没办法只得随他去。不过觉得无奈的同时,倒也发现了点趣味,有事没事就爱抓着秦束让他叫名字,非要让他耳下发红,无奈又珍惜的从嘴里叫出清棠两个字才行。

柳清棠叫起的同时,自己站起来走过去敲敲秦束手里的木盒子:“秦大总管,你大忙人的事终于忙完啦,这又是什么?”

秦束半个月前便已经接替了宁公公慈安宫大总管的位置,虽说底下不乏有人想看秦束这么一个,靠着太后喜爱升到这位置的人的笑话。但是秦束偏就没让他们看成这笑话,不过几个月就有能耐替下宁公公,将所有的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有多努力多认真柳清棠是看在眼里的,上辈子她没能瞧见他这样辛苦的一步步走过来,这辈子亲眼见了,只觉得这人怎么就能这样……这样死心眼呢?这次还是有她的帮忙,那上辈子呢?他一个人,该比现在辛苦多少倍,才能走上这个位置,在她这个主子并不太中意他的情况下,坐稳这个位置?

一看自家主子又开始对着秦束发愣,缀衣桃叶习惯而自然的悄然退下。秦束好歹没像以前那样被盯着看几眼就手足无措,就算他心里确实还有些慌,外表却是半点看不出来,眉头不动的低声唤道:“主子?”

柳清棠如梦初醒,也没有因为自己对着秦束发呆觉得不好意思,笑嘻嘻的把手往后一背上身前倾凑近道:“秦束,你想我了吗?”瞬间就从一个高贵端庄的太后娘娘,变成一个促狭爱闹的小女子。

事实上他们昨晚就见过,秦束这么想着,却悲哀的发现,就算只隔了一夜,他也确实是想她的。所以,本该使人送来这箱子,最后却忍不住丢下手里的事自己跑了这么一趟。

“主子,这是驻守西南的苏将军们送来的,和送与皇上的寿礼一同刚刚到了,奴才便先给您送来。”

柳清棠却不接秦束的话,不依不饶的问:“你想我了吗?”

这世间的感情,到了深处大概都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秦束纵使喜欢面前这个人喜欢的要死,也说不出什么爱意绵绵的话,而每一次就算说了,都是柳清棠好整以暇的半逼半逗着他说的。

秦束无数次觉得自己这样着实惹人烦,诚惶诚恐的生怕她生气,可是习惯了什么都憋在心里,即使感情比什么都深,那些话也轻易说不出来。

“快说想。”柳清棠说得掷地有声,又敲敲秦束捧着的箱子,活像个逼良为娼的女大王。

秦束就喉咙动了动,像是背书一样讷讷的跟着她说了一个字,“想。”说完他又觉得这样十分不热络,拿眼去瞧柳清棠表情。

若是柳清棠不是这辈子几乎对秦束的心思摸了个透,现在恐怕就要误会了。毕竟他这木着脸半天吐出一个字的样子,真的很像是敷衍。

“想……的。”秦束又憋出一个想,好像生怕柳清棠感到一点不高兴。和那张木然淡漠的脸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那双眼睛,又深又沉好像藏了无数心事,紧张的看着她的时候,总是有水一样柔软清澈的感情。

“呆子,干嘛那么怕我生气。”好像她眉头一皱他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一样。柳清棠早就发现了,就算她和他明确的说了喜欢他,他也相信了面上看上去安心了,却还是对她诚惶诚恐的。

柳清棠不明白,就去问素书。她告诉她,但凡是深爱着一个人,有多爱就有多怕的。柳清棠理解了个模模糊糊,只是更加清楚的知道,秦束对她的感情,比她对秦束的感情要多得多。可是如果,她这样每日都想见到秦束,不舍得他吃苦受累,有好的东西就想到他,时常半天不见就觉得心慌……如果她这样的感情还算不得深,那么秦束比她更深的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是比她惦记着他时的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更严重百倍?比她想要爱护包容他的心思还要多上百倍?

她身为太后,有着全天下女子最尊贵的身份,手里握着的权利甚至比皇帝还要多,家世容貌实力她一个不缺,就算这样她偶尔也会无来由的担心秦束会不会突然不喜欢她了。秦束什么都没有,想必这种感觉也会比她深刻百倍。

爱的越深的一方就越是惶恐,若真是那样,秦束活得多难受呢。柳清棠忽然之间就更加深刻的悟到了一点秦束这么拼命的原因。

“我以后都不跟你生气。”柳清棠忽然这么说,听得秦束一愣,然后他连连摇头。“主子为何这么说,若我做了什么惹主子不快的事,主子生气也是应该的。就是没做错什么,主子要生气也是行的,断没有让主子忍着不生气的道理,只求……主子生过气之后心里好受些。”

柳清棠开始觉得苦恼了,每次她觉得自己需要为秦束做出退步的时候,他就会告诉她完全不需要那样做,理所当然的包容她,结果就是纵容的她脾气越来越大。所以柳清棠忍不住咬咬牙嘟囔:“秦束,你真是……”又烦又傻。

然后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耸耸鼻子就着秦束的手打开他托着的箱子。箱子里不出她所料的是几块看上去非常柔软温暖的雪白皮毛,大概是她那几个舅舅自己特地去打的。他们驻守西南多年,虽说三个舅舅都悍勇有余而谋略稍逊,但是正是他们这样血性的人才能镇得住西南疆土外的那些蛮子。

近几年都没听说西南的蛮子有动静,几个天生就喜欢战场的舅舅该觉得无聊了,从这送过来的一年比一年成色好的皮毛就能看出来,他们没少祸害西南群山上的虎豹豺狼。只是这冬天都过去了,也就只有不着调的舅舅们会在这时候送这种东西。箱子里还有个三个分量十足的大金锁,一般这种金锁都是给家中小辈从小戴着的,可是她的三个舅舅偏偏不同凡响,每年都会一人给她一个金锁,说是保平安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