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宫人纷纷猜测慈安宫里出了什么事,太后娘娘也得了疫病的流言不胫而走。柳清棠则是稳稳地坐镇慈安宫,等着自己猜测的那个消息传来。上辈子她得了瘟疫,皇帝也得了瘟疫,她一直没有多想,如今想来上辈子那时候她对皇帝外甥看的比自己还重要,周身给他护得好好的,他怎么会也无缘无故的得了瘟疫。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或者说为了不必承受‘太后得了疫病逝世’这件事的冲击,而故意传出的消息。如果她猜的不错,如果这辈子她没有得疫病,那皇帝也会在他的长安宫里好好的,若是她得了疫病,恐怕过两天皇帝那边也会传来他染了疫病的消息。
这么静静等了两日,果然有惊惶失措的小太监来慈安宫说是皇上染了疫病。当缀衣来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柳清棠还是忍不住捂了一下胸口。即使她早就看清了萧淮与的真面目,但是印证了前世早在皇帝十五岁的时候,就处心积虑想着杀掉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心中悲凉。
她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还在想着,错处都在两个首辅,皇帝之所以和她离心,是从这一年的瘟疫过后,被身边的小人唆使,才渐渐开始的。谁知道,自欺欺人到头来,还是知晓了事情的真相,一次又一次的告诉她,她上辈子十几年的光阴就浪费在这么一个畜生身上,十几年的呕心沥血,十几年的关心爱护,就换得个这种结果。
柳清棠坐在空荡荡的厅堂,突然想念起秦束。若是以前,就算再难过,她也会埋在心里,然后再高傲的昂起头,让那些让她不好过的人同样不好过。可现在,她却第一时间想找到秦束,想靠在他身上听他说会儿话。
“缀衣,发消息给之前安插在长安宫的人,我想知道皇帝究竟是不是真的得了疫病。”柳清棠站起来,脸上表情未变,秦束不在,她便依旧是那个掌控朝政许多年不知悲苦为何的女人。
“告诉哥哥,那个养在庄子里的女人,差不多可以用了。还有冯源玉那边,让他拾掇他父亲冯首辅,将那个女子送进宫来。”
“桃叶,你亲自带人去长安宫,将那个姓王名越湘的女子抓起来,同燃香一起关在宫狱里,等秦束回来处理。若是长安宫的管事拦着,不用多说,直接用王越湘得了疫病需要隔离的理由抓了她。既然皇帝此时染了‘疫病’,我倒看看他能不能起来维护这位王首辅的庶孙女。”
王越湘,王首辅这时候送进宫来的庶孙女,也就是上辈子皇帝的贵妃。她之前一直以为皇帝宠爱这位王贵妃,现在明白了这只是个靶子,甚至整个后宫他都不在意,那些上辈子争斗来争斗去的女子们统统都是他顺手竖起来的靶子。既然如此,这些个小人物,就不值得她放在心上,将王越湘顺手处理了,也好为她准备的那个女子清出一条路。
那个她花了大心思培养的女子,必须好好的待在皇帝身边,皇帝现在还不能死,但是他必须在她觉得合适的时间里死去。
“还有,我要出宫一趟,去杨府。”柳清棠做的决定,谁都不能更改,即使桃叶缀衣两人都无比担忧,还是按照她的话,分头忙了起来。
杨素书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肚子,挺着肚子的样子让柳清棠看着就心惊肉跳。而且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从桌案上乱糟糟的一片医术和药材来看,她已经许久没有休息了,萧淮与就站在她身边,手里端着一碗鸡汤。
“素书,药方如何了?”若是可以,柳清棠当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催促好友,但是若是再不快些,死的人更多,就算是她发动军队也抑制不了多久了,而且禹京不能总是这样不管不顾的隔离,再多些时候,外面就要有流言了,万一传到别国,说不定又会起争端。
杨素书停下手上的事,端过萧淮与手上的碗喝了一口,这才道:“差不多有些眉目了,再过几天给你一个新的药方,你让太医院里那些人试试。”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萧淮与就站在她背后给她一下下的锤肩膀。这段日子,不仅是宫里乱糟糟的,杨素书这府里也乱了一阵,许是经历的多了,差不多一个多月不见,柳清棠就觉得萧淮与似乎比以前傻乎乎的样子好了一些,虽然也没好多少。
“清棠,我觉得你仿佛早就知道许多事,你告诉太医院那些人,之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那是瘟疫,是我告诉你的。我记得自己从未说过这种话,而且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我能研制出治疗这次疫病的方子?”杨素书十分严肃的看着柳清棠,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不弄清誓不罢休。她的固执都藏在温和疏离的面容下,但是一点不比柳清棠这个好友少。“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把你当做可以以性命相托的知己好友。”
柳清棠苦笑一下,最后只说:“你这个情况本就劳累,受不得刺激,等这次瘟疫过去,你生下孩子,我会告诉你。”
杨素书摇摇头,最后还是无奈的道:“好,我等着。”
“素书你也别太拼命了,当心自己的身子,万一以后我的干儿子怪我怎么办。”
“你要是能少让我这么心惊胆战的胡乱猜测,我就好得很。”杨素书说着,喝完了碗里的汤。
柳清棠又和她聊了几句,见她再次一头钻进那些书堆里,只能无奈的站起来说:“我回去了。”
然而她才刚走到门口,就见到本该远在菱郡的秦束出现在门外,他这会儿满身的尘土,一身藏蓝色袍子都快看不出原样,手上还拿着马鞭,见到她的身影,扔了手上的马鞭就大步走过来抱住了她。
“你没事。”他语气有些惶恐,又像是得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怎么都不愿松开手。
柳清棠感觉到他这身上显得更加咯人的骨头,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念、担忧、高兴的情绪交杂,最后只回抱着他说了句,“怎么回来了。”
“听说禹京被重兵包围,又渐渐有里面发生了瘟疫的消息传出来,我怕你出事就回来了。”秦束喃喃的说,还有些不敢相信想了这么久的人就在自己怀里。这些天他焦急的都快疯了,短短几天而已就像过去了几年那么久。
他们一行人才刚刚到了菱郡,他带着画师去画菱郡风景甚好的一座竹园,谁曾想听到了几个游玩的人说起禹京。其中有从禹京回来的商人,说是禹京被重兵包围,不许进出。秦束当时就惊住了,当即派了人前去打探消息,另一方面修改了原来的计划,直接让人出其不意的制服了菱郡郡守,关押起来。至于他手中的名单,秦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不管那些迂回的方法,他那时候根本没有心思留在菱郡和菱郡郡守周旋。
在听到回来汇报的人说禹京似乎有瘟疫爆发的消息,秦束几乎快急疯了,菱郡的事都交给了那些随行的官员善后,自己则是带着几个柳家护卫,一路马不停蹄的从菱郡赶回来。他本是不知道骑马的,但是只有骑马能让他最快的赶回来,所以他只学了半天,就迫不及待的上了马往回赶。
一路上因为动作不熟练还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路上颠簸,他又赶得急,大腿两侧都被磨得血淋淋。若不是怕晕过去,他几乎都快不眠不休,就算停留休息的时间,他也因为心中的担忧焦灼整夜合不上眼。
那几个上过战场的柳家护卫都有些坚持不住,秦束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不要命似得,生怕自己晚了一刻就再也见不到太后娘娘。坐马车坐了一个月,骑着马不要命的赶短短几天就赶回了禹京。本来秦束是想直接回宫,但是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一转马头先到柳府以及杨府的门口看了两眼,果然发现那辆不惹眼的马车停在杨府后门。
自从还在菱郡,知晓禹京的消息后,秦束每一日都在想着,若是清棠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办,他真的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她出事。无数次,他都在后悔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离开了她身边,如果他陪在她身边的话,至少,至少有什么危险也能有人替她。
就算她是安全的,秦束也担心她会害怕。在他心里,柳清棠不是其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太后娘娘,也不是他最初觉得的那个坚不可摧的太后娘娘。她也会难过会害怕,所以他必须陪在她身边才行。
这种焦灼不安的心情,直到此刻看到她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才彻底的尘埃落定。那一瞬间,只是上前来抱着她就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几乎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
“我不该这种时候离开禹京,我该陪在你身边的,清棠。”
秦束不知晓这是柳清棠特意安排的,本是为了他好,可是看他这样憔悴的样子,说不定把自己折磨了多久,柳清棠又满腔的后悔起来。父亲和素书都曾说过她,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过自我,自以为是,她一直不以为然,这时候才觉得或许他们说得是对的。
“让你担忧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既然回来了,就和我回宫好好休息,看你这样子当真像是乞丐一般。”柳清棠温柔的托起秦束的脸,在他脸上安抚的亲了一下。或许,她应该习惯,不要把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上,什么都按照自己觉得正确的方法去做,而是要更多的听听对方的意见。
坐上马车的时候,秦束动作僵硬,柳清棠这才发现他因为骑马赶了那么久的路,大腿两侧磨破了一大片的皮肉,血淋淋的都贴在了衣服上,顿时不知晓该说什么好了。这事说到底还是她自己弄出来的,柳清棠是说不得又不舍得说,只在心中暗暗决定再也不做这种事。这才一次,秦束就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再来一次,她都受不了。
好在,素书已经说那方子已经有了眉目,秦束这时候回来也不用过多的担忧。关于这场瘟疫,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
她的重生不止是要复仇和改变命运,珍惜亲友爱人,能用上辈子的经历多救下一些人,这些都是她重生的意义。这些日子,柳清棠常常这般想。
☆、第六十三章 新生
第六十三章
秦束腿上有伤,偏偏回来了柳清棠让宫人帮他洗澡他还不愿意,只说自己能行,执意要自己洗。柳清棠只好嘴上答应着,在他去了浴池洗澡后自己也大摇大摆的跟了进去。
慈安宫和皇帝的长安宫一样,是有专门给主子洗浴用的池子的,原本秦束还想着回他自己那地儿让人抬了浴桶洗洗,柳清棠说那太麻烦不让他回去,硬是逼得他松口去她平日沐浴的浴池。
等亲眼看着秦束进去了,本来答应他会回寝宫等着他的柳清棠,也脸色不变的跟着走了进去,在外间拆了繁重的头发用一根绸带系好,又慢悠悠的将外袍也脱了,改换上一件平日穿的轻便衣裳,这才端着伤药进了里间。虽然秦束嘴里说着没什么事,但是毕竟受伤了,肯定不好洗漱,他又不让宫人伺候,只好她自己来了。
秦束这会儿已经脱下了外面的深色衣裳,柳清棠进去的时候他正在脱上面的白色中衣,若往日柳清棠定然是要好好的逗他一番,可这会儿她一眼就看到秦束两条腿上浸透了白色裤腿,变成了暗红色的大片血渍,脸色一变的快步走过去道:“怎么这么严重。”
在马车上的时候,秦束只说磨伤了腿,她那时候隔着外面的衣裳看着,虽然知道他大腿两侧伤了也知道流了血,但是后来回宫的时候见秦束没让人扶着,虽然脚步有些颠簸走的慢了些,但是并没有多少痛楚的表情。柳清棠便以为情况还好,可没想到都这么严重了,秦束还不说,他两条裤腿上几乎都是血渍。
“清棠?”秦束愕然了一下,随即眼里了然,清棠显然不是会按照别人想法去做的。他这样子也遮不住,干脆就不遮了,只看着柳清棠不好的脸色试图解释,“虽然看着血流的多了些,但是实际上并不怎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