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的太累了。
庆祥公公听了宋宥的话却仍是一头雾水,不解道:“可太子殿下心里,不也装着天下万民吗?”
宋宥是太子,日日帮着陛下处理国事,若要说累,谁能比得过他累呢?
宋宥轻笑两声,没答他的话。
装着天下万民又如何?他是太子,却有太多的无奈,纵然想为百姓谋太平,但也不得不听父皇的话。
他不喜战争,却不得不听从父命披甲征战;好不容易促成了与楚梁的和谈,转头父皇又要他着手安排暗线一事,为日后再起战事铺路。
风云暗涌,永无安宁之日。
他与栖迟,不过是活在荣华虚无的暗影之下,守着各自的无奈挨过这一寸寸光阴罢了。
庆祥公公见他抿唇不语,一时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他默了半晌,实在难抵心中困惑,便又斟酌着问道:“恕奴才多嘴,长公主为何要这般护着那寝奴?不过是个奴才,杀了就杀了,也好让陛下放心。”
宋宥抬眼看他,唇角扯出一抹无奈又苦涩的笑来。
“你还不明白吗?她护着的,不仅仅是那寝奴,更是她心中的天下苍生。”
“可那不过是个寝奴……”
宋宥轻轻笑了笑,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悲凉。
“她为天下苍生活了十八年。”
他看着庆祥公公,一字一顿道:“在她心中,蝼蚁亦是苍生。”
*
斑驳月色落在微微支起的红木窗子上,转眼间夜色已至。
从东宫回来后,宋栖迟便一直在寝殿里抄写经书,除了用膳,连身子都未挪动一下。
殿门被轻轻推开,温采进来给她换了盏烛灯,小声劝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别累坏了身子。”
宋栖迟搁下手中的狼毫笔,揉了揉酸痛的腰,转头看了眼漆黑一片的窗外,这才意识到已经深夜了。
“那个寝奴怎么样了?”
虽然已经过了一整天了,但宋栖迟一想起少年那红肿的脸颊,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回殿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方才他在殿外想求见殿下,奴婢想着,殿下不喜他进殿伺候,便给拦在了外头。”
宋栖迟略一犹豫,还是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她总要亲眼看一看他的伤究竟如何了,才能放心睡下。
“是。”
温采依言将仍等在外头的裴溪故领了进来,自己则退了出去,极仔细地将殿门关紧。
她跟着宋栖迟已有三年,但眼下实在瞧不出自家主子对这寝奴的态度。
若说殿下喜欢他,可昨夜偏偏将那已经服下玉露丸的人儿硬生生给赶了出去;若说不喜欢,可殿下却又几次三番的护着他。
而现下已是深夜,宋栖迟突然吩咐让这寝奴进殿,难不成……是许他伺候了?
温采想不通,但无论殿下叫他进去所为何事,关紧殿门总归不是坏事,那些爱嚼舌根的奴婢们瞧不见里头的情景,自然也就没法背地里议论了。
紧闭的殿门将微凉的夜风尽数挡在了外头,裴溪故低头跪在宋栖迟面前,向她行礼问安:“奴拜见殿下。”
“脸可好些了?”
宋栖迟担忧地看着他的侧脸,少年白嫩的脸颊上好像仍有淡淡指痕,在朦胧灯影下有些看不真切。
她伸出手去,想扳过少年的脸看的更仔细些,谁知刚刚扬起手,那跪在地上的人儿忽而肩膀一颤,惊慌地往后缩去。
“你躲什么呀?”宋栖迟无奈道。
她不过是想看看他脸上的伤,他这么害怕做什么?
裴溪故瑟缩着身子跪在地上,听她这样问,只得咬了咬牙迎上前去,低头道:“奴不敢躲,请殿下责罚。”
说着,他便闭上了眼,静静等待着宋栖迟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他刚进来时还在疑惑,宋栖迟一向不喜欢他进殿伺候,为何今晚却肯让他进来。
在看到她扬起手的那一刹那,裴溪故才突然明白,宋栖迟这是要为着昨夜的事责罚他了。
他身为寝奴,未经主人允许便擅闯寝殿,还未能将主人伺候高兴,自然该罚。
少女柔软的手掌携着淡淡香风朝他脸颊逼近,裴溪故咬紧了牙关,等着脸颊上的痛意袭来。
可落在他脸上的却不是清脆的耳光,而是少女温柔的爱抚。
裴溪故愣了半晌,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少女正微微俯着身子,柔软温热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一下一下,那么轻,好像生怕碰坏了他。
神思恍惚之中,少女温柔轻哄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