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卷算是半个文人,但他不酸也不臭,更不是自命清高的那种。
曹之轩点了点头,很满意这个年轻人,柔声道:“万卷,朕本意是让你游历三年,回洛阳后夺下士子宴头魁,算是给陈天生一个交代,日后封嗣加爵,都不成问题。”
陈万卷听着这位说一不二的男人口中吐出封嗣加爵四个字,面色微变,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谁都知道整个北魏如今封嗣的,就只有那两位死因蹊跷不明的王爷后人,至于加爵二字。
冠军侯已经是三十二候中的第一侯,再加爵?
陈万卷只是摇了摇头,笑笑不说话。
曹之轩站起身子,陈万卷连忙也站起身子,接着听到那个中年男人不缓不慢的声音。
“朕如今改变主意了。”
陈万卷眯起眼。
“洛阳终归是士子凋零,比不得文运昌隆的齐梁,更不要说与那尽出文评十大妖孽的江南道争锋。”曹之轩自嘲道:“朕兴了十六年的士子宴,看宴中有过寥寥几位惊艳人士,也曾欣喜鼓舞,只是每当朕反观齐梁,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稳稳压过朕的北魏,心中的欣喜之意便如被浇上一桶冷水。”
“朕不得不认,若论文评,洛阳比不得兰陵城。”曹之轩眉头微挑,笑道:“所以洛阳士子宴的头魁,比兰陵城的状元郎,自然也是不如的。”
陈万卷恭敬低头。
“朕的洛阳士子宴头魁之称,当然配不上如今的你。”曹之轩淡淡道:“陈万卷,你若是有心,明日便启程,从洛阳奔赴兰陵城,朕赐给你一头青鸾,乘青鸾去兰陵城,为朕,为洛阳,为北魏,夺下兰陵城的殿试状元,也算是不负众望。”
陈万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北魏皇帝笑了笑,知道所谓的虚名勾引,对这位看破世俗红尘的年轻男人没有太大的诱惑力。
于是曹之轩眯起眼,不再起齐梁北魏文评之事,而是开口问道:“万卷,灵衫当年赠你的信物可还在?”
陈万卷下意识把手摸向腰间,摸到了那一枚雕琢痕迹已经被摩挲地不可见的竹叶红笛,恍然如同隔世。
“你与灵衫算是有缘,自幼与洛阳书阁相识相知,互赠信物。”曹之轩玩味笑道:“世人只知北魏这只龙雀喜牡丹,却不知为何而喜。”
陈万卷摸了摸鼻子。
十一年前陈万卷赠魏灵衫一曲牡丹词,洋洋洒洒万字泼墨,工笔刻尽天下牡丹,为龙雀小郡主庆生。
此后那位不出洛阳的龙雀郡主便有了这座牡丹亭。
他赠她牡丹,她转之红叶。
十一年来两小无猜,习书篆文,彼此结伴,几乎将北魏洛阳的藏书看了个通透。
陈万卷曾经问过自己。
这算不算是青梅竹马?
某种不太寻常的情绪早就在这位年轻人心中根种,也许是十年,也许只有一天,陈万卷这些年来问过自己无数遍,到头来也不清楚,究竟算不算是所谓的情思?
直到他南下北原入邀北关,苦等魏灵衫而不得,反而得到了北魏龙雀百里相送易公子的消息。
这个消息不算好消息也不算坏消息,熟知魏灵衫的陈万卷丝毫不担心担心那位风庭城一鸣惊人的易公子能顺利俘获佳人芳心。
因为他知道魏灵衫与外人所以为的龙雀形象截然相反,不躁不怒,心如止水,信奉相见既是有缘,不然也不会与当年的自己仅仅因为书阁内一言相识,再到如今这个地步。
相反,陈万卷苦等不得之后内心有了答案。
然后他风尘仆仆赶到了洛阳,一路上只盼着能邂逅魏灵衫。
此时的陈万卷手指指肚摩挲着信物红叶笛子,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
曹之轩突然开口道:“能夺下兰陵城状元郎,朕便做了主,帮你定下这桩婚事。”
“啊?”
陈万卷突然有些怔怔出神。
北魏皇帝面带微笑,道:“魏灵衫的确是极爱牡丹,因为她本就是世上最盛大的牡丹。这尾牡丹亭包容天下牡丹,唯独缺一个人,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那位在风庭城一鸣惊人的易公子,便就是兰陵城以文思闻世的小殿下,六岁殿前赋诗,惊艳人世,六岁那年便入了天下文评,得了兰陵城殿试状元。”曹之轩戏谑道:“十一年前你能为她写下一首万字牡丹词,十一年后,为何不能为她夺下兰陵城状元?”
陈万卷才发觉自己手中的红叶笛被自己攥出一手汗。
他有些恍惚。
“朕开了十六年洛阳城门,举了十六年士子宴,一直等着齐梁那边能来一位贵客,把北魏文道狠狠践踏一番,最好是羞辱一顿。”曹之轩笑了笑,道:“只可惜齐梁根本不屑于来砸北魏文道的场子。”
“今年不一样,齐梁一定会派人。”这位北魏皇帝喃喃道:“既然北魏士子宴的头魁保不住了,为什么朕不能反过来要了你齐梁的殿试状元?”
“陈万卷”
曹之轩面上凌厉之意毕露,他恶狠狠低声道:“你小子要还有点想法,就去兰陵城,让江南道所谓的文评妖孽,见识一下你当年放言要天下独尊的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