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
江湖漂泊十数载,餐风露宿,世道艰险,他从未流过一滴泪。回到汉宫,回到长安,再见君上,他竟被这两个字生生击溃……
他抬手,用指骨刮了刮眼角。是湿润的。
门打开时,夜风蹿进来,一道黑影子也紧随着跌进来,撞在他脚边。刘荣生惊:“阿沅?”
窦沅抬头,裹着凄风,露在他眼前的,是烛光下一张泪痕满生的脸。他连忙屈膝跪下,捧起她的脸:“阿沅,你怎么了?”
很温柔的声线,噎的窦沅吞了满腹的委屈。兄长在,就什么都不用怕。
“陛下呢?”她胡乱抹了抹眼泪。
皇帝拖着玄色朝服,已缓步踱了过来,很快地在她和刘荣跟前停下:“阿沅?”
“陛下……”窦沅几乎匍匐在地,拽着皇帝的玄服一角:“陛下……去救救夫人!”
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远瑾夫人!她回宫之后——此刻……此刻正在长乐宫呢!太后娘娘只怕要对她不利……只怕……”窦沅思绪混乱,连话都说不清楚。
皇帝一听“远瑾夫人”这四个字,形如五雷击顶,眼前一黑——旋即,狠甩了冕服袖子:“来人!摆驾回宫!”
“摆驾——”
一重一重的声音交和,在黑色的天幕下久回荡:“陛下摆驾——回宫——”
远处巡游的夜火点点蹿走,像是接了甚么命令似的,忽地一下便散开,似归于山林的野萤点子,重新游走在棋局上,又整合……
皇帝在哪儿,亲军羽林卫便在哪儿。
自建章宫而出,临近上林苑的官道上,大队人马点火而走,洞若白昼。
仪仗最后头宫妃车马里,不时有抱怨:“大半夜带露夜行,这万寿节过的未免有些……”这细碎的声音很快被腾腾的马蹄声淹没,弱似蚊蝇。
“嘘!管住嘴巴,享你的福吧!编派的话,可不要再说啦,陛下万寿节,不兴说这些个……”
“不知宫里出了甚么事,谁有这个胆子教陛下夤夜车马劳顿呢?”
“回宫再说——莫不是军情紧急……”
矮草被马蹄踩踏而过,大队过后,生了一场风,又噌噌地冒起来了。
旌旗连天。
转眼巍巍汉宫已在眼前。
这时天边竟已现了一抹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