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1 / 2)

圣旨盖上玉玺大印,由内侍交到薄延手中,大秦自此当真安居乐业再不掺和东兴内乱之事……薄延谢恩欲退下时,大帝道:“薄相似乎很着急要走?朕何时成了洪水猛兽?”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若让那些宫女儿听见,还指不定怎么想他薄延呢,男宠一旦失宠,便迫不及待地要远离帝王身旁?

薄延苦笑道:“陛下说笑,薄延不过是想携了圣旨下去,好让诸位大人及早安心罢了。”

“薄相果然考虑周全,时刻不忘替朕分忧啊。”大帝赞美道,薄延却听出了不对劲,难道大帝今日在圣僧哪儿受了蛊惑,要拿他薄延撒气?抑郁了数月之久的九五之尊,做什么都不奇怪。

兴许,大帝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据说那位娘娘自病中,从未与陛下说过一句。每日提心吊胆地守着一个濒死的哑巴,时时刻刻担心她去了,找钦天监卜卦、请圣僧入宫化解……薄延忽然觉得身边有个聒噪的猫儿叽叽喳喳,只需投喂些吃食便能安生下来,的确省心不少。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薄延很同情大帝,更同情自个儿接下来会有的遭遇,便放缓了口吻恭敬地问道。

“朕欲迎西方金身佛像入宫,另,在长安城内建护国寺、万佛塔,命千人僧众日夜祈福,朕……要改这天道。”

薄延猛地抬起头来,他千算万算,从未算准陛下有此决策。自大帝登基以来,近十载庙宇、僧众几乎绝迹大秦,百姓也多不求神拜佛,如今因了大帝一人的执念,竟大肆请僧侣入长安、迎金身佛像入皇宫,真真魔障了!

见薄延吃惊,大帝微微挑眉,笑问:“怎么?薄相以为不妥?朕不过是病了一场,念起登基十余载的跋涉,多少与天道背驰,如今年岁越大,越明白当心存敬畏,不可随心所欲……故而迎佛法入长安,欲为百姓祈福,为江山社稷祈福。”

薄延还未缓过神来,却明白大帝所说的“百姓”同“江山社稷”,归根结底只照见一个女人的影子,改这天道因了她,重迎佛法入大秦因了她,暂止兵戈因了她,他薄延总算能窥见那圣僧所给出的“答案”——为卿倾尽九州天下,为卿乱了浮生繁华,为卿止战从了佛法……

薄延思虑清楚后,反倒平静了下来,所幸那位娘娘还活着,陛下才能折腾出这些想头,倘若那位娘娘没了,陛下会做出什么事来,大秦又将如何混乱,他无从想起。

薄延只得垂下身子,诚心跪拜道:“臣薄延,替百姓同社稷苍生叩谢陛下隆恩!”

若论溜须拍马,薄延当是大秦第一人,无论帝王对或错,他总能说到帝王的心上去,他知晓许多“真相”,却从不点破。

交代完了心中所想,大帝便无心再同薄延说话,挥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却率先自御座上起身,往清心殿偏殿去了,回他的痛处欢乐地。

薄延叹息了一声,下意识地拍了拍袍子上可见或不可见的尘土,一个个烫手芋头全丢到他手里来,这圣旨有千斤重,那些老臣一旦得了不参战的旨意,还能稳坐如山?他若要为君分忧,少不得又要费些口舌心思。

乾化十三年春,大帝迎金身佛像入长安宫阙,废弃已久的城中古寺重新燃起香火,僧侣每日诵经不觉,更于一月内建起九层宝塔供奉大小金身。圣旨昭告天下,陛下得圣僧指点,止战乱、兴社稷、欲为百姓苍生祈福。

更有甚者,传大帝于皇宫之内设转经台,每日晨起、入暮转经三次,转经筒内刻有万卷经书,每转一次,便如同诵经万卷,佛家云,若皇帝转动经轮,其臣民眷属皆能消除业障。

有关大帝转经念佛一事,在民间传了数个话本,却只有转经台周围的黑甲军才得以一窥圣颜。每日晨昏,无论刮风下雨,陛下必得转动九九八十一道沉重经轮,一道道推过去,反复三次,共二百四十三道。而这些高大的转经筒,由纯金打造,高一丈有余,本该由三位僧侣齐力方可推动,一日下来,也将耗费不少内力。这般用心良苦,即便至刚的将士,也难免心存懈怠,因此,再无人怀疑大帝祈福之诚心。

“又去了转经台?已经一个月了,你瞧瞧整个长安城和皇宫大内被皇帝弄成了什么样子?长此以往,大秦还如何立足于九州?!”

白太后自大帝封后起,便联合她的私军同白国舅等,试图找到大帝的破绽,即便找不着,能钻空子摸到那位皇后娘娘的踪迹也是好的。

然而,清心殿四周被黑甲军围得水泄不通,无论太医、宫女、太监,进出皆遭盘查,别说是人想混进去,哪怕是一只苍蝇想飞进去,也难比登天。大帝似乎是早料到有人会对那位娘娘下手,这才严防死守不留破绽。

时至今日,白太后等人还未曾瞧见那位皇后娘娘的真面目,怎能不怒发冲冠?

白国舅、二王爷君越还有白露皆在场,见太后发怒,白露冲君越使了个眼色,君越拧着眉,上前道:“母后,皇兄此番的确过分了些,即便是要立后,也该问过母后的意思才是,哪能随意做主?再说了,自太祖皇帝起,这大秦的皇帝必得娶白家姑娘为后已成定律,祖宗的规矩不可轻废,母后当真信了皇兄那套喜好男子不喜女子的荒唐之言?即便皇兄要封那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后,总也该给百姓给母后一个交代啊!这般不清不楚地吊着,难道那位娘娘还见不得人吗?”

句句都说出了众人的心思。

“说得容易,他是皇帝,手握重兵,哀家能拿他怎么样?自数月前重回长安,他从未至慈宁宫向哀家请过一次安,那个藏在宫里头的狐狸精多半是他宠出来的,若没有皇帝撑着腰,她敢如此目中无人?这样的皇帝还是哀家的儿子吗!”白太后已气得平静了下来。

“太后,皇帝已下了圣旨,不得参与东兴内乱之争,此前的种种计划俱都化为泡影,白家如今唯一的希望便在露儿身上,露儿当不了皇后,白家的气数便尽了……”白国舅也添了一句。

“是啊,皇姑母,我从小在您身边长大,就是要当皇后的,可大表兄一回来就变了个人,全然不念往日旧情,也不知那女人何等狐媚,竟将大表兄迷惑成了那副样子,还请皇姑母为露儿做主啊……”

白露说着,瞥了一眼君越,君越也看着她,抿着唇不发一言。

“皇帝不听话,哀家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让哀家死在他的清心殿前,这才肯罢休吗?!”白太后被逼急了,气急败坏道。

白国舅等人忙跪倒在地:“太后息怒……”

君越却不慌不忙提议道:“母后方才所言,倒是给了儿臣一个想法。自古贤德的帝王没有不孝顺的,即便皇兄再大逆不道,若是听闻母后出事,总不能仍旧置之不理吗?”

见太后的面色一愣,君越忙解释道:“母后听儿臣说完,这不过是个计策,并不会伤害母后凤体,天下苍生,唯一值得皇兄惦记的,便只剩母后一人了,毕竟血浓于水,您是皇兄的生母啊!”

“你倒是说说看。”太后追问道。

君越想了想,继续道:“是这样,皇兄不是听信那些老和尚胡言乱语吗?甚至还命钦天监卜算卦象,母后何不也来个相似的手法?鬼神之说,是最不可捉摸也无从查证的……”

……

清心殿偏殿内,一阵阵冷香自龙榻前飘出,既不冷也不偏热,恰好是适宜养病的温度。

宫女们见大帝回来,便知他已去过了转经台,纷纷无声地行礼,却不敢妄言一句。大帝也并不在意,显然已成习惯。

他行至龙榻前,自纱幔的空隙里注视着熟睡的女人,这些日子为防她再毁己身,多数时候喂了药让她熟睡,醒来时若再闹便由她去闹,她多半也没了胡闹的气力,君执在一旁亲自候着,那些内侍也只管同太医蹲守在殿外。

相较于心病难除,容颜却易恢复,先前百里婧在君执脸上留下的血淋淋的抓伤,经由调理,已是瞧不见疤痕了。君执缓缓在龙榻前坐下,抬手抚上她的脸颊,那几道可怖的伤痕已淡去许多,再过不久应当可消除干净。

他的手许久不执剑,尤其是呆在盛京左相府时,更是终日休养足不出户,这一个月以来,因了转经筒,掌心竟起了厚厚的茧子,触在百里婧脸上,她因不舒服轻轻蹙起了眉头。

君执一笑,收回手,俯下身去,吻了吻她苍白的唇。

慢慢治,只要活着,一切都可慢慢医治,好歹,她还活着。他已收起戾气,虔诚求佛,不敢妄造杀孽,若世上真有神佛,当瞧得见他的诚心。

才吻过她的唇,百里婧忽然睁开了眼睛,君执以为她要同他说些什么,忙去扶她,哪知她身子一起,一句话也未说,便对着他的怀里吐了下去。

她对他已排斥到这种地步,连轻吻,都能让她恶心得吐出来,君执的心痛得很,一面为她轻拍着背安慰,一面回头唤:“传太医!”

她吐得天昏地暗、掏心掏肺的模样瞧得君执几欲崩溃,待她好不容易吐完,君执一摸,她的后背已被汗湿透了。

宫女们端了水来,为百里婧擦洗、漱口,又去催大帝:“陛下,您去沐浴更衣吧……”

被吐了一身,君执竟还能坐得住,接过宫女拧的湿帕子为她擦着汗和唇角,又让她喝了茶漱口,宫女们拿了干净衣衫来,君执也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为她换。

近来百里婧的日常起居多是君执亲历亲为,连这换衣之事,也做得十分熟练,君执才将百里婧的贴身衣服脱下,为她套上了新衣,手却在触及她光裸的肩头时微微一顿——

并非是她如雪如缎的肌肤让他起了旁的心思,而是他瞧见她的身子起了不一样的变化……他对她的身子这样熟,他记得她的左肩胛骨处有一颗朱砂痣,米粒大小,而往下五寸是一道三寸长被利器所刮出的疤痕,可这会儿肩胛骨处却开出了一朵隐隐约约的花,那朱砂痣便成了花芯一点红……看起来如同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