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2 / 2)

前些日子并没有这变化,他时时在旁照料着,怎会出错?

君执起疑,用指尖轻抹那花儿,抹不去,确是自皮肉中长出来的,再仔细一瞧,那花儿分明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鹿桑花……

“陛下,太医来了!”

“陛下,太后娘娘在清心殿外等候,若陛下不肯相见,便问责陛下于太庙!”

“陛下……”

忽然一片混乱,君执的脑子也空了一空,黑沉沉的眸子盯着那朵若隐若现的鹿桑花,指尖用力,将松散的衣衫覆上她的肩头。

他什么也听不见,只贴着她的耳边问:“婧儿,出什么事了?”

百里婧吐过后觉得舒服了许多,神志半梦半醒,她身上收拾干净了,君执却被她吐了一身,脏得很,她往龙榻里缩,不让他碰,更是不懂他所问何事……

太医隔着纱幔为百里婧诊脉,一旁内侍们替君执换下脏了的袍子,见大帝沉默不语,有心急的内侍将听来的话转给大帝听:“陛下,奴才听外头太后娘娘的人说,陛下今日若不能给太后娘娘一个说法,太后便会以祖宗礼法问责陛下,首要一条,便是皇后娘娘人选当为白家出身……”

诊脉的太医忽然抬起头来,急急唤了一句:“陛下……娘、娘娘有孕了。”

☆、第275章 娘娘有孕

娘娘有孕了……

这一消息在清心殿暖阁内炸开,无论是方才还急急通传殿外事端的内侍,还是照拂百里婧起居的宫女们,立时噤声,皆垂首静候大帝的反应。

帝后虽尚未大婚,可这毕竟是大帝的第一个孩子,凡初为人父者,多少有些喜悦。然而,大帝并没有欣喜若狂,他的担忧写在面无表情的倾世姿容上,如同太医的欲言又止。

“孕多久了?”大帝望了一眼帐中的朦胧消瘦身影,问道。

“回陛下,娘娘有孕足一月。”太医如实答道。

足一月……那,便是那天夜里……

君执仍旧注视着龙榻上的女人,她未曾转身,还是面向里睡着,一丝反应也没有,仿佛这孩子跟她毫无关系。太医语气惊慌,又隔得那般近,他知晓她听见了,可她如今……

君执不愿往下想,也不能继续开口问。

收回看向龙榻的目光,君执率先朝暖阁外走去,太医在宫中待久了,见多了世面,知晓有些话大帝不肯让娘娘听见,便识时务地跟了上去。

待出了暖阁,君执终于无顾忌地问起:“以寡人同皇后的身子,腹中胎儿能否保住?若生下来,又能有几分康健?”

他二十五岁初得子,本已是不年轻了,应当越发龙颜大悦才是,可他太清楚他自己同她的现况,他连孩子的母亲尚且保不住,如何还能去想保住孩子?

太医不防大帝问得如此直击要害,垂首沉吟着答道:“这……陛下明鉴,老臣不敢妄言,娘娘身子太虚弱,加上一心自弃,何时康复都尚未可知,若是怀了龙子,恐怕……也会早夭。”

君执听罢,别开头去,望了一眼窗外,越发觉得春寒瑟瑟。他近来信了因果之说,因他前半生造杀孽太多,才换得今日困境,妻儿病弱,难保性命。

“……若不要这孩子,能否除得干净,不伤她的身子?”

太医等了许久,才等来到大帝开口,却让他十分为难,思索了一番才道:“胎儿与母本为一体,堕胎等同割肉失血,陛下……若执意不保胎儿,老臣只能尽力为娘娘调养……不敢欺瞒陛下。”

孩子生下来,她的身子会受不了,已经瘦成那个样子,飞一吹便能飘走,用什么去养护胎儿?更何况她恨他入骨,他的孩子,她又怎么肯要?

若不要孩子,亦会损伤她的身子……

进退两难,无路可走,唯一可恨的便是他,可恨他让她有孕,可恨他无法替她受苦。

听罢太医的话,君执沉默不语,显然正在思量,太医便只好耐心等着。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君执总算有些回过神来,那双寒波生烟般的黑眸盯着窗外:“外头怎么了?何人喧哗,扰了皇后清净?”

老太医咽了口唾沫,却是不敢答,这嘈杂声自他入殿为皇后娘娘诊脉时便已有了,奈何陛下方才六识尽失,竟全然不曾听见。

内侍忙应道:“启奏陛下,太后娘娘说倘若陛下不肯相见,便在殿外不走了,若陛下执意要……”

家事国事,诸事繁杂,扰得君执头痛欲裂,他几乎有些不能承受,谁说为帝王可君临天下为所欲为?

错了,为帝王最是难脱束缚。天下人仰首望着他、跟随着他,他若是全凭为天下人之心而活,怕是早已死去多时。

“太医,去备药吧,寡人要皇后活着,孩子留不得。若伤身难免,便寻最稳妥的法子……”君执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即便被束缚住手脚,仍旧杀伐决断,觅出最合时宜的法子。

太医未曾想大帝竟全然不顾外头太后娘娘的等候,仍旧一心念着那位皇后娘娘的安危。但就那位娘娘目前的身子骨来说,生子比滑胎凶险得多,大帝此举,着实考量周全。

“陛下,皇后娘娘孕足一月,此时滑胎最易清除干净,对身子损害也最小,老臣这便去备药……”太医不敢多耽搁,忙躬身退下。

“陛下,您换身衣服吧……”内侍见太医离去,这才轻言劝说道,“待会儿进去探望娘娘,也是要……”

君执这才发觉身上仍旧穿着脏了的便服,他望了一眼暖阁的门,着实有些不愿踏入。

“嗯,更衣吧。”君执收回目光,朝浴池的方向缓步走去,坊间称他弑父夺位,心狠手辣,如今他亲手杀子,再添一桩罪过,也不怕担了这些虚名。

沐浴更衣毕,君执出得浴池时,见有宫女在外等候,神色仓皇:“陛下……”

君执认识这是在百里婧跟前伺候的宫女,此前他已有太多经验,每每见了她们,皆有事发生,因此,不等那宫女道出何事,君执已大步奔了出去。

他闯进暖阁时的动静太大,一众宫女被吓了一跳,待瞧见是大帝,忙跪了下来:“陛下……”

出乎意料,暖阁内并未再生事端,也无血腥味道,君执的目光被龙榻内的情景摄住,有些不敢相信——

龙榻上摆了张小几,几面上放了珍馐数盘,有糕点有汤水有菜有肉,香气扑鼻而来,而那个病了数月消瘦不堪的女人,蓬头垢面地靠坐在小几前,旁若无人地大口吃着那些菜肴糕点,连他进来,也未曾抬头瞧上他一眼……

君执的步子定住,隔了好远看她。

一旁的宫女支支吾吾地解释道:“陛下,娘娘忽然说饿了,要用膳,奴婢们便让御膳房弄了膳食来,也不知娘娘能否……”